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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飛翔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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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灵异原创】小白(连载中)——作者:范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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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8:51 | 只看该作者
  (十)

  夏夜,月亮孤单单挂着,笼着层毛毛的光晕。
  小白背对我们,执著地蹲在窗边——自从家中最后一罐小馒头被我从那里扔掉之后,它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
  本来只是因为他那幅漠不关心的表情而一时愤慨,想用小馒头威胁威胁,哪知他二话不说就缩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不论魏长浩如何召唤,小白连耳朵都懒得抖一下,只留给我们一个无比怨念的背影。
  无可奈何,只能由它去了。

  好好的周末被缠住姚卉子的那只鬼弄得心惊胆颤,而且前路未卜,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杀个回马枪。我开始后悔不迭,如果当年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那本杂志,也许今天就不会被追在后面不停的说“有缘”、“有缘”了吧。等等,好像连那只鬼也说和我有缘……悲哀啊,这到底是为什么,真是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时间不能回头,想到这里,顿觉愁云惨淡,不禁眉心打结,叹出口气来。

  正在自怨自艾,突然眼前一花,一只大手冷不丁地捏住我的鼻子,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掰,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住。
  魏长浩眼角带弯,嘴唇扬笑,满意地看着我的模样,说道:“刚刚那个表情不适合你。”
  我没好气的鼓着腮帮子,“那现在这个表情就适合我了?”,呼吸不畅,声音从喉咙里蹦出去滑稽地打着弯。
  魏长浩被逗得哈哈大笑,我气急败坏,手脚并用奋力反抗,可惜和他完全不在一个级别,挣扎了半天也没办法动弹分毫。
  蓦地,他毫无预兆的松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重心不稳的我跌向他的怀抱,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跌得一闷,两只手慌忙寻找着支撑点,就那么巧,就那么寸,偏偏按在了他腰部以下的敏感地带。

  “哎哟。”他一脸惊诧,嘬着牙齿讪笑,“真热情啊。”
  “……”我迅速弹开,一指头戳到他的鼻尖上,“不要脸。”
  “是你摸我,怎么倒说我不要脸了。”魏长浩露出一副被伤害的悲愤神情,“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呀。”
  “……”我一时语塞,直翻白眼。
  “我知道我很有魅力。”他眯着眼睛继续发挥,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女孩子要矜持。矜持,明白吗?”
  “……”明白,很明白,你是自恋狂。
  “好了。”他煞有介事地站起来,走向厨房,“先填饱肚子,要干什么也得先有力气了。”
  说完,一回头,笑得极端有深度。
  “你……你……你以为你是谁啊!”话甫出口,我立刻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三个字迫不及待地从厨房里飘出来:“极品啊。”

  胡闹一通,我忽然发现,之前的低落情绪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
  当他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再次出现时,我已经饥肠辘辘眼冒绿光——从中午到现在都粒米未进啊。
  我低下头,喝了口汤,小声说道:“……谢谢你。”
  白白的雾气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他拍了拍我的脑袋,“胡说什么。不过……你好象忘记谢谢另一个人了。”说着,朝窗户努了努嘴。

  那个毛茸茸的背影还是固执地不动如山,看来小馒头的离去对它的打击非同小可。
  这算什么?化成人形的时候就拽得天下无双,作回小狗就为了几个馒头和我执气。小心眼、变态、人格分裂。
  不过善良的我还是嘟了嘟嘴,说道:“大不了明天我赔给它。”
  话音刚落,小白的耳朵迅速抖动了一下,前爪扑地,拉直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从容不迫的从我们面前走过——回窝睡觉去了。
  ……输了!我输了!居然被它得逞了!原来这是拉锯战啊!

  不愧是千年的老妖怪,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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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9:06 | 只看该作者
  (十一)

  接下来的两天,我搜遍了百度,Google,新浪,雅虎,确定没有“杭州某购物中心惊现暴露狂”之类的新闻后,稍微安心点了。崭新包装的旺仔小馒头被摆在了厨柜里,膝盖上的撞伤由青转紫慢慢康复,魏长浩跟往常一样看看书上上网,小白也还是成天无所事事地趴在太阳底下发呆或睡觉,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小白说那只鬼还会再来找我,我问他为什么,他不搭理,丝毫没有挺身而出地意思,问魏长浩,他也只是安慰我说别担心。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莫过于你明知道危险就在前头,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和什么时候。姚卉子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往外蹦,刷牙时害怕一抬头镜子里出现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睡觉时担心一翻身摸到一个不应该躺在身边的人。整个周末只能用“草木皆兵”来形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计划好的逛街看电影溜小白统统泡汤,甚至连小白企图下楼自己溜自己的时候,也被我死死拽住不放,魏长浩曾说那只鬼好像很忌惮他,我怎么可以让他脱离我的视线范围?关键时刻,说不定是我的救命稻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明天,周一,上班的日子,我必须准时坐上那路曾经遭遇姚卉子的公交车,待在那幢与她一街之隔的写字楼里将近十个小时。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想着即将到来的第二天,我的表情越来越茫然,无意识地按动着按钮,把电视节目放成了幻灯片。
  魏长浩将《都市快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时不时地透过报纸顶端观察我,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拿过我手里的遥控器。
  我笑笑,想掩饰自己的六神无主,他却摇摇头,表示这样假装真的很没必要。

  那还能怎么办呢?难道一辈子躲在家里和小白为伍?等等……一辈子不可能,就算多两天也好啊,计上心头,我忙不迭地冲进卧室打开电脑,刷开公司内网,一通噼哩啪啦后大功告成,正准备按下回车键提交,右手却忽然一紧,被人握在了半空中。
  “干嘛?”我万分委屈地回头。
  “你准备干嘛?”魏长浩低头注视着我的眼睛,好看的眉心微拧着。
  “请假。”
  “请几天?”
  “感冒,两天。”
  “嗯……那两天后呢?”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魏长浩二话不说把我从电脑前拉起来,拖回客厅,让我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我一肚子牢骚,心想缓兵之计也不坏嘛,起码还有多两天时间可以让我再做做心理建设。

  窗外的天色就如同我的情绪一样越来越糟,颇有壮士扼腕的萧杀之气,前一秒还是星希月明,后一秒就忽然狂风四起,紧接着,硕大的雨点就跟倒豆子似的噼哩啪啦地砸下来,趴在阳台上打盹的小白反应不及,窜回客厅时已经被淋了一身,自顾自地抖抖身体,白色短毛一撮撮的揪着,小爪子努力伸直,唉……就跟我第一天见到它时一样可爱啊,可惜……身体里住着个和外表南辕北撤的妖怪,想到这里我就没来由的生气,个性那么恶劣的人怎么可以顶着这么无害的外表?这简直就是犯罪啊!

  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却一问三不知,努力回忆过去的一年多,我似乎没有虐待过它吧。
  心有不甘,一个愤恨的眼神丢过去,他明明看到了却视若无睹。

  那一头,魏长浩已经在我身边摸着下巴沉默了5分钟,不让我请假,难道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吗?
  果然,他清了清喉咙,握住我的双手,一脸情深款款,无比亲热地叫了声:“老婆……”
  好吧,这个开场白虽然有点太过,但也算有诚意。
  “你知道,我很爱你……”他往前凑了凑,表情参照八点档偶像剧男主角。
  “……厄……我知道。”
  “所以……”他提高音量,将我们十指紧扣的两双手摆在胸前,脸上的深情顿时化为了一股大义凛然的无谓,“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追随你而去的!”
  啥?……这就是你的办法?我顿时倒塌,哭笑不得。
  “当然,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傻。”他完全无视我的震惊,继续说道,“但是为了你,我愿意。”
  神啊,救救我吧,不管你是基督耶稣还是大日如来,只要能救我一命,我立誓有生之年皈依你门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忽然话锋一转,眼角瞥着小白,无奈地说道,“这个房子就过户到爸妈名下吧,只是……他们很怕麻烦,恐怕我们家的小猫小狗花花草草就只能流落街头了……可是……也没办法啊,我们俩都去了!”
  我的嘴巴立刻缩成O字型,心中豁然开朗,听到这里,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
  “是啊是啊。”我连忙一脸凄然,进入角色配合道,“吃不好住不好,每天风餐露宿,万一生了病,肯定就是九死一生了。”
  “没错没错。”魏长浩点头附和,“听说现在还在严打,外面的流浪狗要是被看到了都要被抓到收容中心去,那里才是十死无生呢!”
  “对哇对哇。”我声情并茂,“而且关键是——没有小馒头啊!”最后几个字,故意说得铿锵有力。
  演到这里,实在是词穷了,用余光偷偷打量小白,却发现它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失败了吗?我向魏长浩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笑而不答。

  估摸半分钟后,书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个欣长挺直的身影走了出来,长发、绿眼、无可挑剔的五官却缺失表情。
  他坐到属于他的那个老位子——客厅角落的酒吧凳上,侧着头,盯着窗外飘泼的大雨,整张脸隐藏在玄黑长发下,只露出一个刀削似的鼻梁。
  此时,魏长浩已经收起方才戏虐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既然那天你在电梯里决定去救范范,我相信,你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听到这话,他转过头,原本沉静的眸子闪过霎那的光影流动,墨绿色的眼睛终于直视着我们。
  半晌,他开口:“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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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9:16 | 只看该作者
  (十二)

  雨一直下,天跟漏了似的,关上窗户,还听得见雨滴前仆后继跌落到地面的声音。

  小白想了想,又说:“还是你们问吧,我不知道要从哪说起。”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那只鬼还会再来找我?”
  “他想还阳。”
  我和魏长浩面面相觑。好吧,很充分的理由,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继续追问。
  小白稍微顿了顿,眼神又飘忽到窗外,看不清他的目光,“你们知道哪吒吗?”他忽然说。
  “知道啊,神话故事……这和我们讨论的问题有关吗?”
  他不理我的质疑,嘴角勾起抹嘲弄:“神话故事?你们人类真有趣,前人煞费苦心留下历史到了后人嘴里都变成了故事。”
  我不服气:“我们只是凡人,一辈子脚踏实地短短几十年,别要求那么高。”
  “是啊,凡人。”他接过我的话,双手环胸,瞳孔忽的一缩,看得人心中发毛。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满他语气中显而易见的轻视。
  “那就从哪咤‘刮肉还母,折骨还父’说起吧……”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神化故事上面去了?尽管有诸多疑问,我们还是决定耐心的听下去。

  “哪咤死后,他老子还是不肯放过他,反而是做师父的太乙真人可怜他,帮他还了阳,就是你们所说的莲花之躯。”
  点点头,表示这些我们都知道。
  “莲花、荷叶……不知道是传到哪一朝事实变成了这样。还阳,有很多不同的方法,但唯一相同的是,绝对没有一种方法这么诗情画意。如果要让肉体已经消失的灵魂回到阳世为人,人世间实实在在的一丝血肉是必不可少的。”
  这方法很耳熟,好像捕捉到了什么,我正准备开口,却被小白一眼望了回去。
  他似乎料定我心中所想,说道:“你们听得较多的‘借尸还魂’,属于下成,因为这样复活的身体并不是自己,还阳后也有诸多限制。而且别忘了,那可是个男鬼,有多少几率是他想借你的身体还阳做个女人?”
  我被驳得没话讲,只好嘟嚷着让他赶快进入正题。

  “太乙真人给哪吒用的,是最上成的还阳法术之一——蚕咒。”
  在得到我和魏长浩一致渴望下文的迫切表情后,小白满意地继续:“简单来讲,就是用血肉喂养死灵,配合咒语法器,让死灵慢慢‘长大’,就跟蚕食桑叶一样,食下的血肉化为骨络经脉四肢,最终恢复成为死前的模样。”
  一阵阴风扫过背脊,我只觉得阵阵发凉,“你……你是说……太乙真人用别人去养鬼?”
  “胡说八道。”小白罕有地提高音量,“太乙真君超度亡魂,誓度人鬼,被尊为救苦天尊,你最好不要信口开河。”
  “……是你说的啊。”我小声争辩,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没骨气地吞了回去。
  小白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大概最终觉得与我这个凡夫俗子计较太没档次,遂接着说道:“太乙真人是用他自己来施的咒。”
  乍一听貌似很伟大,但我还是没办法接受,光是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让我不寒而栗,凡人和仙人的境界差得果然不止几光年。
  “那得要多少肉啊……”我很没心没肺的自言自语,刚说完,立刻察觉一道杀气直刺面颊。
  我干咳两声,乖乖坐好,摆出一幅虚心好学的模样。

  片刻,小白冰冷的声音总算再次响起:“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蚕咒的‘桑叶’,得道之人自不必说,而且道行越高,所耗的血肉就越少,太乙真人当初只是损了自己的一只手指而已。至于凡人,能够有资格被用作蚕咒的血肉之躯凤毛麟角,千百年来更是越来越少,几乎找不见了。就算找到了,他们的血肉精魄也早就被俗世所污染,施一次咒,别说一只手指了,恐怕全身的骨肉都不剩才能换回一个还阳的人。”

  说到这里,小白忽然望定了我,下一秒,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对面这座万年冰川居然嘴角上扬——笑了。俊秀的五官顿时锋芒更甚,深绿色的眸子盛着流光,整张脸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气飞扬,然而……从这丝笑容里却察觉不到半分友好温和的意味,反而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嚣张,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可怜我。

  可怜我?……等等……一个耸人听闻的想法瞬间浮现,我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望向魏长浩,他早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再看看小白,他带着那抹似笑非笑,轻缓却残酷的说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你就是那片可遇不可求的桑叶啊,范洁。”

  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我的名字,然而,我已经没有工夫去体会固中滋味了,一种恶心和恐惧交织的感觉刹那间包裹住了我的全身,我只听到自己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你是说……那只鬼,想用我来……来喂它?”

  “从我们那天在电梯间里看到的情形来看,八九不离十。再加上你自身难能可贵的作用,那只鬼没有十成也有九成是想吃了你的血肉还阳。这么难寻的‘桑叶’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他一定会想法设想找到你。”

  我想哭,天啊,我范洁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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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9:25 | 只看该作者
  (十三)

  小白换了个姿势,用修长的手指支着下巴,姿态优雅,从容淡定地说:“下一个问题。”
  那神情,简直和公立医院中面无表情地叫着“下一位”的医导没啥区别,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那些话对我造成了多大惊吓?
  没有,显然没有。
  于是惊吓之余又添了几丝愤恨。
  恨只恨有求于人,矮人三分,我只好低声下气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魏长浩也在一旁出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妖怪不是要做功德才能修成正果吗?”我用道听途说来的知识晓之以理。
  他抿着嘴没有回应,不知道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还是单纯的不为所动。
  “而且还有姚卉子,两条人命啊。”这次是动之以情。

  小白忽然“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反问我:“你怎么知道姚卉子想要被救?”
  “她被鬼上身难道不怕吗?”
  “你口口声声叫我妖怪不也一样完全不怕。”
  你行,你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细节问题上斤斤计较,都活了几百上千岁了,怎么心胸还这么不宽阔?
  “……大不了以后我不叫你妖怪就是了。”生死存亡关头,任何立场都可以妥协。

  “那只鬼不是新鬼,它如果想要那女人的命易如反掌,随便附在她身上时间长点都能让她阳气衰竭而死,你看姚卉子像要死的样子吗?”
  这话倒不假,卉子虽然瘦弱,皮肤苍白,但她从前就这样,不像要死不活的样子。
  “也许被上身的时间还不长……”
  小白摇了摇头:“第一,她被鬼跟上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身上的阴气不会那么重;第二,她压根就不是被鬼附身。”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前半句还能明白,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被鬼上身,那她那些失态举动,还有那双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无瞳黑目又怎么解释?

  正准备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小白却主动说了下去:“鬼是至阴的灵体,无法在白天出外活动,就算是上了活人的身,天黑前也只能躲在无阳的空间里,而且对所附身体的操纵能力相对减弱。姚卉子袭击你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那么大,那只鬼不可能用附身的方式一直控制着她的身体和你见面。所以……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是姚卉子自己的意愿,包括引你去坐电梯。”

  我越发糊涂了,“你的意思是……她主动帮着那只鬼?”
  小白点了点头,“电梯是个完全不透阳的狭小空间,把你引进去,然后让那只鬼在里面动手。”
  “不对。”我摇头,“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姚卉子并没有被附身,那么那只鬼怎么可能凭空从电梯里冒出来?总不会是一直跟着我们吧,你才说鬼不可能白天在外面……”

  小白打断我说:“姚卉子并没有被它上身,只是让它依附在自己的双眼里,一般情况下并不能操纵她的身体,只有在姚卉子召唤它的时候才行。这是一种人鬼之间的契约,你看到的那双无瞳黑目就是最好的证明。对人来说,这种依附方式最大程度上减少了阴气对身体的损害;对鬼来说,则是得到了相当于白天行走的特权,她的眼既是它的眼,它可以看到所有她看到的东西。尽管仍然不能在太阳底下现身,但在幽闭的空间里问题却不大,电梯是首选,那个电梯间刚好也很隐蔽所以也算勉强符合要求。他们是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你的身体。姚卉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那天你被她骗进了电梯,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说完这席话,小白深吸口气,神态中透着隐约的不乐,大概因为已经许多年没说过这么多话,有些不习惯。

  “那只鬼想还阳,而姚卉子帮着它?”我再次确认自己的理解没有错。
  小白只是微微点头,显然已经不想再开口。
  虽然和姚卉子并无深交,但被人精心算计的滋味怎么都不会好受,一时间,和小白一样,我也沉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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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9:34 | 只看该作者
  (十四)

  墙上的机械钟滴滴答答地兀自响着,除此之外耳边出奇的安静,这才发现窗外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黑沉沉的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妖异。
  魏长浩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眉心打着拧,下巴微昂着,目光飘忽到天花板的一角,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让我略感意外的是,刚才把前因后果引经据典娓娓道来的小白居然也是一副出神的模样,面色微凝,一脸有事情想不通的表情。

  不过我已经没心情去理会这些了,想我范洁前小半辈子,安分守己地活着,没做过半件造福全人类的大事,但也没干过任何天理不容的勾当啊,洪灾时捐过衣物,中学时帮助过失学儿童,大街上看到募捐的偶尔响应,上个月还去做了干细胞登记,我这算是良民了吧,怎么偏偏给我摊上了个“凤毛麟角”的“桑叶”成分?还被一人一鬼在后面追着赶着说跟我“有缘”,原来这就是它们所指的“缘分”啊!那可不吗?小时侯打过照面,长大了还千里迢迢的异乡偶遇,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我就在那灯火阑珊处”啊!如果这一回,我范洁搭上了这条命,说什么也要跟阎王爷理论理论,他老人家是什么眼神?尽挑好人来收……晕,怎么想到这一层了,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不能绝望,再不济,家里也养着一只千年的老妖怪不是?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当即打定主意,我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小白:“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
  小白回过神来望着我,眼神明显很茫然,“什么?”
  胸闷,憋屈着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对付那只鬼?请你正面回答我。”
  这下他听明白了,却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三个字:“怎么帮?”
 我回忆着恐怖片里的桥段:“……当然……像是把鬼驱走,让它去该去的地方,或者超度它,之类的……”
  他的答案不亚于晴天霹雳:“我不会。”
  “那只鬼不是怕你、看到你就走了吗?”
  “跟你说过,这个问题你要去问它。”
  “你是千年的老妖……妖灵,不会连一只鬼都斗不过吧?”
  “你说的那些驱鬼超度我统统不会,我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

  他蓦地抬头,一抹彻骨寒意自他的眼底稍纵即逝,看得我一个激灵。
  “杀了她。”
  我呆住:“杀了谁?”
  他的声音如水般沉静,“姚卉子。”
  “……我只是想要让那只鬼……”
  “你如果想让我帮你,这是我的方法。”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再说,就算她死了也无济于事吧。”
  小白不置可否,一扭头,淡淡地说道:“你懂什么。”

  看着他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回忆着之前的总总遭遇,心中顿时莫名火起,我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想帮我就算了,不要拿这些有的没的来搪塞,杀她有什么用?鬼又死不了!再说那是个活人好不好,杀她?你以为妖怪了不起啊?妖怪就可以草菅人命啊?就算她姚卉子想要我的命,我也不能和她一样干这么缺德的事。你爱帮不帮,之前在西城广场你也算救过我一次,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会要魏长浩养着你,让你寿终正寝,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你就安安分分做你的小白,吃你的小馒头吧,别瞧不起人,我死了也不求你!”

  说完,瞥见小白脸上隐约的错愕,我拉着魏长浩头也不回地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心突突得直跳。
  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豪气干云、至生死于度外。
  魏长浩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有余悸地问道:“老婆,你……还好吧?”

  发泄过后,冲上脑门的热血现在也下来了,厉害关系重新浮上台面,死亡阴影再次笼罩,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
  我看着魏长浩,哭丧着脸道:“老公,怎么办,这下把他真的得罪了。”
  唉,看来,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没骨气的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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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9:43 | 只看该作者
  (十五)

  这夜,睡得极其忐忑。

  想起老妈以前常说我,平时文文静静毫不起眼,可保不准触到哪根神经就一蹦三尺高偶尔露峥嵘,倔起来天王老子都不买帐,完全不计后果。大学时,有名外教借学生迟到大作文章,没收了桌上的私人物品,扔到垃圾桶里让我们自己去捡,当场我就血气上涌,认定他在侮辱人格,对那英国佬怒目相视,白了他一眼后摔门而出,直接导致那学期英语挂红。事后想想,怪只怪自己有错在先,受了委屈也怨不得别人,但在当下那一秒的言行举止却完全不经大脑,全凭一口气,这就叫——“冲动”。

  如今,我又冲动了一回,恐怕是彻底把救命稻草给折了,呜呼,谁让小白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么不靠谱,居然要去杀人!不是明摆着给我为难吗?

  不过老妈还说过,我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典型,说好听点叫“乐观”,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所以在目前这种前路渺茫,杀机重重的局面之下,我还能边叹气边倒头睡去……只不过睡得不塌实罢了……当魏长浩摸着黑翻身下床时,任他再小心翼翼也还是将我惊醒,原以为只是起夜,结果半天还不见回来,反而自客厅里传来了说话声,我连忙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站在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我来说没有。”
  “姚卉子死了,她眼里的那只鬼就会消失吗?”
  “当契约生效时,它们的生死就在一起了,人死,鬼就灰飞烟灭。”
  “有没有办法让那只鬼现身,单独对付?”
  “禁忌的契约是有代价的,它无法离开那双眼睛,就算被召唤现身也还是依附在姚卉子的体内,要除掉它,只能杀掉那个人。”

  听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小白并不是故意刁难,而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契约导致不得不如此。意识到自己大概错怪了他,不觉有些内疚,忽而转念想到临睡前我也问过相同的问题,结果小白只是说了句“你懂什么”,怎么轮到魏长浩问他的时候就和盘托出?诡异,相当诡异!难道小白真看上我家长浩了?妖怪也流行BL么?尽管我对不分性别的爱情并不歧视,但跟我抢男人可不行,就算你是千年的老妖怪也不行!寻思到这里,刚刚浮现的一丝歉意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魏长浩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刚才提到,对‘你’来说没有别的办法,那么谁能有<敏感詞>的办法?”
  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点,急忙往前挪了挪身子,侧耳贴在门上,生怕听漏了什么。
  “姚卉子。”
  “怎么说?”
  “自剜双目。”
  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
  只听得小白继续说道:“受附之人反悔,挖去双眼,鬼魂失去依托,被契约反噬,同样也会使它神形俱灭。”
  有没有搞错,说来说去都是不可能的任务,杀人坚决不考虑,姚卉子既然和那只鬼是一伙的自然也不会主动反悔,难道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吗?
  拜托,我的人生可不可以低调一点?

  “明白了……看来很棘手啊……”
  “那只鬼的行动受限于和它订下契约的人,反倒没那么难避讳,只要防着这女人,范洁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一辈子躲着她吗?”
  “如果你们不愿意杀她,我没有<敏感詞>建议。”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看来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了。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回味着他们的对话,胸中豁然一亮,对啊,那是个离不开人身的鬼魅,而且只有在夜晚或者幽闭的空间里才能作怪,只要我不和姚卉子见面,不跟她独处一室,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绑架了不成?想到这里,个性中乐天的一面立刻占了上风,顿觉阴霾尽散,太阳又露出了可爱的脸蛋,生活处处充满着希望,揣着这一隅侥幸,我满意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虽然比平时晚起了些,但向来不化妆的我也节省了大量时间,收拾干净,拿着皮包准备出门,却瞧见魏长浩居然也准备妥当地站在门口,他上班的地方没那么远,平时我出门的时候都没见他起床,今天倒是意外。
  “我送你。”他笑笑,打开门,侧身让出条道。
  不必多问,我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脸上着实亲了一口,颠颠地跟着下了楼。

  一路上,刚开始还难免有些紧张,但渐渐的也就恢复了正常,头顶上初阳高照,车厢里人声嘈杂,满街都是赶着上班上学的人民群众,天那么蓝,路那么宽,我就不信有什么牛鬼蛇神能在青天白日出来祸害人间。

  魏长浩一直将我送到写字楼,送上电梯,陪着我站到了公司前台,环顾四周,人来人往,脖子上都挂着员工ID,进入前台的玻璃移门紧紧地闭着,一名高大威猛的保安哥哥站在门口,这门只有用ID卡才能刷开,如果非公司人员进入都会受到礼貌的询问,通常只能走到会客厅或者会议室,绝对不可能流窜到我们的工作区域。看到这井井有条的熟悉画面,我心中的大石才算完全落了地。

  魏长浩似乎也很满意,只是嘱咐我道:“快下班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不要一个人回家。”
  我感动地连连点头,他在我的面颊上轻啄了一口转身离开,惹得前台小姐拼命地冲我挤眉弄眼,只嚷着:“好甜蜜呀。”
  应付掉她们的揶揄,我走上内部楼梯来到设计部,公司的布局非常开阔,高层人员的办公室都在顶层,我们下面部门和部门之间没有多余的隔断,都是比邻而放的办公桌,人手一台电脑,乍看之下和网吧颇有几分相似,前后左右都是攒动着的人头,以前还抱怨公司发展过快导致个人空间越来越小,现在真是巴不得再小点,俗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试想在这样一个阳气过剩的开放式空间,一个小小的鬼魅如何能够兴风作浪?

  果然,风平浪静地度过九小时,我按照事先说好的给魏长浩挂了电话,只等着他来便可以回家了。
  下班时间刚过,同事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准备加班的人也悉数到了二楼食堂就餐,偌大的楼里不可避免的显得有些空旷。
  估摸五分钟后,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得吱吱响,我赶忙接起,魏长浩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老婆,我来接你下班了。”
  “知道啦。你现在在哪?已经到了吗?”
  “到了,我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你在前台等我吧,一会见。”

  收好电话,背起小包,迅速来到前台,正好透过玻璃看到电梯打开,魏长浩也瞅见了我,笑盈盈地在电梯里冲我招手。
  我三两步向他跑去,刚走出移门,忽听得背后一个纤细飘渺的女人声音:“站住。”
  “什么?”我回头,却只见已经关好的玻璃门和稍远处的前台灯光,接待小姐正埋头接着电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对我说话了。
  除此之外,周围空无一人。
  当即心下一寒,微微有些发颤,幻听吗?
  魏长浩按着电梯的开门扭疑惑地望着我,问道:“老婆,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甩甩头,又向前跨出了一步。
  “站住。”还是那个声音!好象有人在我颈后耳语般真实。
  不敢细想,我如同惊弓之鸟般窜进电梯,躲在魏长浩身后安抚着脆弱的心脏,电梯门“哐”的一声关闭。
  “老……老公……不是说那一人一鬼白天不能作祟吗?怎么我刚才好像……好像……老公?”
  魏长浩宽大的肩膀始终背对着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老公,你怎么了?”我奇怪的伸出手去,想要拍他的后背。

  几乎同时,眼角瞥到了电梯镜子里的景象,顿时如遭雷击,仿佛触电般收回右手,蹭地一下<敏感詞>数步,若不是刚好顶到电梯一角被牢牢架住,几乎跪了下去。
  镜子的那一头,除了膝盖发软面如死灰的我,还有一个长发披肩身材瘦弱的女人,那模样,不是姚卉子又会是谁?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明明是那个熟悉的背影,却在镜子里印出不属于他的轮廓。
  一盆带着冰渣的凉水从头淋到脚,小白说过的那句话在脑海里瞬间张狂地叫嚣起来:

  “如果那天你被她骗进了电梯,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绝望。原来这种感觉就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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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49:55 | 只看该作者
 (十六)

  忽然觉得很冷。
  那种慢慢侵蚀着身体,划破皮肤穿透血肉刺进骨头的寒冷。
  空气似乎怎么都不够用,耳边只剩下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震得鼓膜一阵阵的涨痛。
  我感觉到手脚都在抖,却无法控制,只能任由它们跟着超负荷的心脏一起,颤动……颤动……

  “魏长浩”依然背对着我,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在地面上拖拽出一个极不对称的影子。
  狭小的空间,金属的墙壁,我抵着离他最远的那个对角,徒劳地后退,仿佛这样就能增加我们之间的距离,结果只是磨疼了背脊而已。
  我没胆量再去确认镜子的另一边,故意不去直视,尽管如此,某个瘦小僵直的躯体还是避无可避地撞进了我的瞳孔……
  真的就这样挂掉吗?我暗暗叫苦。

  电梯一直纹丝不动,不知道是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我混乱了感觉还是它的确如此。
  忽然,毫无预兆的,那个背影晃荡了一下,像被干扰的电视画面,闪闪烁烁,泛着杂点,越来越模糊。
  我被惊得一抽,瞪着眼睛不敢有半分懈怠,生生看着“魏长浩”的身体膨胀、变形、透明,然后像气泡一样破裂在空气中。
  取而代之的,果然是姚卉子。

  她回头,并没有立刻狰狞着向我扑来,除了那一双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她倒是显得异常安静。
  然而此时此刻,越是安静心中越是没底,我咽了咽口水,试图防备她的下一步行动,然而又能做什么呢?明明是瓮中之鳖啊!
  她向我踏出一步,我往后挤一寸;她踏出第二步,我别过了脸;她踏出第三步,我干脆闭上了眼。
  要整就整痛快的吧!我在心底声嘶力竭地祷告。

  她的呼吸已经吹到了脸上。
  脚软,头晕,心慌,所有这些感觉成立方上涨。
  蓦地,像刮着砂锅的锅底般,一个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沙华大人……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沙华大人?谁?耳熟,好象最近听到过,沙华……啊!沙华不就是小白以前的名字吗?
  思维顿时清晰,仿佛在重重黑夜里看到一盏指路明灯,我差点脱口而出“他是我的狗”,权衡下似乎又不恰当,于是艰涩地开口道:“他……他是我朋友!”
  言毕,眯起一只眼睛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朋友?”姚卉子的脑袋向前一耸,用她那甚人的黑色眼窝剐住我,喉咙里传出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嘶哑男声,“沙华大人……是你的朋友?”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坚定不移。

  她仰起脖子,似乎在思考,眼中犹如千万只蚂蚁同时挣扎翻滚,看得人一阵阵的发怵。
  “你……对他重要吗?”她忽然又问。
  “重要!没我他活不下去!”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天地良心,这绝对是实话,一年前要不是我当机立断,他早就变成了因病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哪还能活到今天。
  至于这只鬼要怎么理解,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了。

  果然,它很是惊讶,又用那双吓死人不偿命的眼睛瞪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瞪出一个洞来。
  我揣测着它的心思,究竟是忌惮小白忌惮到背着他也不敢乱来,还是仅仅在下手前问一个它好奇的问题?
  就像等待着最终裁决的囚犯,我除了听天由命之外别无他法,原来这种感觉就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突然,姚卉子双目一翻,整个头向后昂起,身体绷得笔直,像筛糠般前后摇摆起来,颈项间发出“咯咯咯”的声响,皮肤上青筋迸现。
  我的鸡皮疙瘩立时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只不过一个瞬间,不等我有更多反应,她已经恢复了常态,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脸色愈发苍白。

  这……是不是代表我被大赦?

  她退后两步,咬着嘴唇,神色凄惶,满眼痛苦,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了,搞不好还以为是我在恐吓她。
  她盯着地面,缓缓抬起左手,用自己的声音说道:“走吧。”
  话音刚落,伴着“叮”的一声脆响,明晃晃的大堂出现在敞开的电梯门后,美好世界又向我张开了怀抱。
  生怕迟则有变,我一步窜出去两三米,立时有不少人发现了狼狈不堪的我,纷纷侧目,顾不得这么许多,我憋着一口气朝太阳底下狂奔。
  温暖的阳光再次照射到我身上,阴冷的感觉立刻消失,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身而过,马路上嘈杂的噪音在我听起来简直如同天籁。
  稳定心神,我回头张望,已经不见了姚卉子的踪影。
  这算什么?是不是表示她以后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老婆!”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又一个魏长浩一路小跑着向我*拢。
  当他站到我面前时,我戒备地往后一缩,一指头戳到他的脸上,喝道:“站住。”
  他错愕当场,但很快又急迫地说着:“老婆,你去哪了?我打你的电话总说不在服务区。”
  我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肉,棱角分明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真情流露的双目,阳光自他身后抚过,从头发到衣角,像镀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帅呀……啊……不对不对,别走神!咦,等等……有太阳,这么说他是货真价实的魏长浩了!
  喜出望外,我一个健步飞奔上去,像八爪鱼一样环住他的脖子:“老公,真的是你!刚刚吓死我了!”
  魏长浩被我前后大相径庭的态度弄得没了反应,直到听见我说“吓死了”才回过神来,赶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心有余悸地将之前的经历描述了一遍,他仔细听着,咬牙说道:“我根本没给你打过电话,赶到这里的时候你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真该死……”
  他一脸懊恼,分明在自责,看了看周围,牵起我的手说道:“走吧,先回家。”
  我点了点头,掌心传来他的力度,像是怕我丢了一样。

  打的直奔家中,刚进门就看到小白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睡觉,白色短毛在微风中摆动,无比惬意。
  顿时怒从心中起——虽然也不知道在怒它什么,正准备上前发难,魏长浩却已经抢先一步把它拎了起来。
  小白睡眼惺忪地瞅了他一眼,很快又将头转向我这边,瞌睡醒了大半,鼻尖耸动,摆明又闻到了什么让它感兴趣的东西。
  “小子,你不是说只要避着姚卉子就没事吗?怎么我老婆还是遇上了?”魏长浩用双手抓住它的前爪,死命的摇晃。
  我估计小白已经被晃得眼冒金星,瞌睡也完全醒了,魏长浩这才踢开书房的门,一把将它扔了进去,补充道:“出来给我说清楚。”

  事情发生的太快,当我会过来的时候,小白已经双手抱胸,坐在我们面前了。
  他捏了捏鼻梁,似乎在强忍心中的不乐,声音微微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于是,我又将冒充魏长浩的电话和电梯里的遭遇简要复述了一遍,他静静地听完,并没有太大反应。
  “鬼遮眼啊。”他最后说,“电梯里的本来就是姚卉子。”
  “你不是说我避着她就没事了吗?如果她能这样随便找个阴暗地方就发难,加上什么鬼遮眼,我还避得了吗?”
  “避着她。不是说在大街上看到她就绕道走开,是要你用脑子,如果不进电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电梯里的那个人在我看来是长浩啊!”
  “谁知道你这么笨。她在电话里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说……‘老婆,我来接你下班了’。”
  “你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我疑惑地望着小白无可奈何的目光,摇了摇头。
  “魏长浩早就说好了要接你下班,而且刚刚还通过电话确定正在赶来,等到了之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说?”
  “……我会说……‘老婆我到了’。”
  小白抬了抬眉毛,一脸“你是笨蛋”的表情。
  恍然大悟,但我还是嘴硬道:“差别这么小,谁会老注意这些措辞用语啊。”
  “别人是不用,但现在你被鬼盯上,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鬼其实很脆弱,所以它们都非常狡猾,稍有不慎,你就可能万劫不复。”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魏长浩却摇头道:“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巧合,如果我们没有商量好下班一起回家,它这个电话就无懈可击了。”
  小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没错,你的脑子的确比她的要好使。”说完,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无语,只好瞪了回去。

  “不过,我倒是好奇,它就这么放过你了?”小白难得的对小馒头之外的事情表示了兴趣。
  “哦!对了。”我一拍手,说道,“它叫你沙华大人呢,然后就让我走了。”同时自动忽略了关于“狗”还是“朋友”这段心理过程。
  小白微微一怔,那幅茫然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作假。
  我还是不死心,往前凑了凑,问道:“你以前到底是什么守护妖灵啊?很厉害吗?它为什么叫你大人?还怕你怕成这个样子?”
  小白还是一脸没有表情的茫然,低声道:“大人?从来都没有……”
  蓦地,深绿色的瞳孔泛过一丝涟漪,他俊秀的脸庞登时僵硬,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难道……”
  “怎么?”
  小白没有理会我的问话,眉头深锁,似乎陷入了沉思。
  见他默不作声,我连忙提出关键性问题:“那么这样,是不是就表示它们以后不会再打我的主意了?”
  这次,小白总算给了点回应,他舒展眉心,颇为玩味地看了我一眼,道:“范洁,你的命真的很大啊,这样都给你撞到了。”
  “那究竟是怎样?”我急切的追问。
  他顿了顿,说出一句我这辈子听到最动人的话:“如果我估计没错,它已经放弃你这片桑叶了。”

  ……

  世界果然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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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50:06 | 只看该作者
  事实证明,小白估计正确,两个礼拜过去了,姚卉子再没出现过。魏长浩任劳任怨地做了将近半个月的护花使者,在我们一致认定警报已经解除后,才停止每日接送。前台小姐为此旁敲侧击了好几天,想了解我们是否情海生变,同时表示不介意将我的前任男友回收利用。真受不了这些八卦女人,惟恐天下不乱,芝麻大点事情都能整出西瓜的动静。

  除此之外,姚卉子事件遗留下来的唯一后果是——家里出现了一只千年老妖怪。明明是被罚封印,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出出进进,之前碍于我还蒙在鼓里,所以有所收敛,自打我也成了知情人后,就完全肆无忌惮了起来。巴哥小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让它吃饭洗澡散步,妖怪小白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我真怀疑,那段关于他来历的故事是不是随口哄我们玩玩的。不过,我范洁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同时很清楚在上次危机中小白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的大名,我铁定已经尸骨无存了吧。万般皆是命,既然冥冥中有股力量将我从平凡的人生中摘出来放在了另一条跑道上,我也只好学着慢慢习惯了。

  客观上来讲,小白并不难相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自娱自乐,书房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地盘,房门一关,我们基本上可以当他不存在。就算共处一室,他也鲜少与我们交谈,精致的五官总是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漠视苍生,拒人千里之外。只不过偶尔会感觉到有一双深绿色的眸子盯着我瞧,当我试图去捕捉那道目光时,他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至于魏长浩,倒是早已习以为常,时不时地教育我说,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我不得不佩服他随遇而安的能力,明知道巴哥小白的身体里住着个老妖怪,还能视若无睹地把它当作一只普通宠物,洗澡、喂食、溜狗,毫不含糊,还经常对称赞小白聪明的邻居炫耀说,咱们家的小白是万里挑一的好狗。可不万里挑一吗?放眼天下,你再找一只这样的狗出来给我瞅瞅?

  如果非要说这段时间有什么麻烦的话,就是居委会陈大妈了。小白很喜欢看月亮,在阳台上一站就是个把小时,弄得陈大妈特地上门调查,我家是不是养了什么大型危险犬类,有一人多高,一到晚上黑漆漆的阳台上就有两道慎人的绿光,苦口婆心的规劝我说,现在城里有规定,超过40厘米的狗一定要去<敏感詞>,最好就是不要养。在巡视一周,只找到巴哥小白后才失望地离开,边走还边嘟嚷:“怪了,明明是黑色的眼珠子,怎么冒绿光呢?”。

  于是,我们对小白制定了第一条硬性规定,晚上看月亮一定要开灯!本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结果没过几天,小区里又传出了新的流言,说在四栋六楼二单元的阳台上,时常能看到一个玉树临风的长发帅哥望月兴叹,好象还是混血的。惹得一干风花雪月的女子长期扎堆驻守,甚至还拍了张照片贴在宣传栏上,起名为“深夜里的暗眸”,照片上只有一个欣长身影,勉勉强强地勾勒出了侧面的轮廓。我几乎把鼻子贴到了宣传栏上,还没发现这样是怎么看出来“帅”的,只能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特别是花痴女们,视力和洞察力更是惊人。好在居委会当天就把照片拿了下来,防止影响扩大化,还特地贴了一张关于“社区宣传栏”用途的说明,以警示众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在我的标准里,小白虽然可以算帅,但可惜帅得有股子阴柔美,倒是很搭配他那幅万年冰川的表情。哪比得上我家长浩,阳刚健康,笑起来有种让人忘却烦恼的魅力,当初就是这一笑让我情不自禁,几乎没让他费任何工夫就追到了手。箩卜白菜各有所爱,虽然自己看不上这调调,但我也知道小白那张脸足以迷倒一船小妹妹,为了防止再声枝节,我建议他能不能一三五看月亮的时候屈尊用下巴哥小白,结果被他用沉默代替了拒绝……

  如今,我们是两人一妖同处屋檐下,还算相安无事,反正一只狗的生命最多也就十几年,当初抱回小白时,就准备养它一辈子了,虽然现在有些“小小”的变化,但也不妨碍我们的决心,等小白寿终正寝后,我也算还了他的救命之恩。只希望这十几年里,千万不要再出现第二个姚卉子了,不然我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折腾,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走在了小白前面……

  有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人生,往往事与愿违。

  当“桑叶”事件过去一个月后,我好不容易从姚卉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她居然又阴魂不散的找上门了!这次,她出现在一张薄薄的纸片上,清秀的字迹连成她的名字——“姚卉子”。这张纸,和<敏感詞>两页纸一齐折在个白色信封里,没有贴邮票,而信封,则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办公桌上。早上我一踏进公司,前台小姐就将它交给了我,我没有多想,坐到位置上就将它拆了开来,习惯性的首先瞄了一眼署名,这一瞄,就让我胸口一撞,扑腾个不停,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这封信,到底读还是不读?

  看看周围,同事们都各就各位,全开放的工作间里,一派有条不紊的繁忙,阳光透过百叶窗帘照射进来,在光线所及的范围内留下一道道的金色线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对自己说。于是,深吸口气,重新将信纸摊开,从第一行,慢慢读了下去:

  范洁:

  我想当你收到这封信时,肯定会困惑惊讶甚至害怕。毕竟,我之前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所以我首先要说的是,这一次我绝对没有恶意,希望你能静下心来看完这封信。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尽管我不能奢求你的原谅。也许你心里现在还有很多疑问,也许沙华大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但我仍然觉得,自己欠你一个解释。

  我的眼睛里有一只鬼,他叫叶凯。还记得以前我对你提到过的小梅的哥哥吗?那个在车祸里去世,然后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哥哥,他就是叶凯。我从小体质就比较弱,对那些东西的感应能力比<敏感詞>人要强,所以小梅这么说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些年,我生活得并不快乐,爸爸很早就离开了我们,妈妈在我认识你不久后也因为急病去世,我只好由姨妈抚养着,寄人篱下的感觉很难过,特别是他们并不欢迎我,每当我痛苦失落流泪的时候,都是叶凯默默的鼓励我——用他的方式——我能感觉得到。其实在他去世以前,我对他的感情还非常模糊,反而是在他变成鬼之后,才渐渐爱上了他,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开始就爱我,为什么他宁愿放弃投胎做人陪着我。

  直到后来,也许是我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也许是得了抑郁症,也许是不堪长期的侮辱打骂,一时想不开……乘家里没人的时候割腕自杀了,也就是那一次,濒死的我再一次看到了叶凯,叶凯为了救我,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姨妈弄了回来,让我捡回了一条命。在那之后,我发现我不仅能感觉到他,也能看到他了,可是他对我说,他因为做了鬼魂不该做的事,很快就会魂飞魄散,不能再守护我了。我哭着求他不要离开,如果他消失了,我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最后,他告诉我一个人鬼契约,说这样可以保存他的魂魄不至于消散,而且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但是我并不后悔,这样的结合,使我们能够无障碍的沟通,就好象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话一样,他终于可以告诉我真相,关于为什么他第一眼就爱上了我。

  他说,我们的爱情,始于许多个轮回之前。

  那一世,他是皇帝的将军,我是妃子的侍婢,天下大乱之时,原本计划双双出逃,从此不问世事只求白头到老,结果被人发现。皇帝命令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叶凯穿上龙袍,引开追兵,只要成功,就准我们离去。尽管非常危险,但不答应是死,答应了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叶凯应允了。可惜,上天并没有眷顾我们,他失败后被敌人斩首马上,于是,我徇情而死。

  那之后,我们不愿忘记彼此去投胎,在奈何桥上站了五百年,流下的眼泪让忘川河泛滥,惹怒了阎王,他诅咒我们生生世世相遇,却见面不识,永远无法再续前缘,不仅如此,每一世回到奈何桥的时候,又会记得从前,记得这辈子如何错过,记得最开始如何相爱。我们痛不欲生,发誓下辈子一定要认出彼此……可是……一碗孟婆汤,一条黄泉路,我们一再重复着这一切,走不出阎王的诅咒。

  直到这一世,叶凯得到了曼珠、沙华两位大人的帮助,保留了前世的记忆投胎,终于在这辈子认出了我,他本来准备等我十八岁以后再把真相告诉我,哪知道,天不从人愿,他早早的离开了人世,所以,不甘心的他徘徊于世间,只求守护着我,不去轮回,因为一去,又是无止境的错过了。他把这些往事告诉我,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以什么方式。但渐渐的,我们不再满足与这种形式,你可以说我们贪婪,这种感觉一旦滋生就无法控制,让人疯狂。因为有契约的禁锢,他不能再去投胎,他也不愿意去,所以,我们只想到了一个方法,就是——还阳。只有还阳才能够让契约安全的失效,我们才能够真正在一起。人偏执和自私的时候,果然很可怕,尽管我们都知道还阳蚕咒的恐怖之处,但因为那些不甘,那些怨恨,那些眼泪,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我想沙华大人应该已经告诉了你,我们为什么会找上你……真的很抱歉……我没有想到,找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居然会是你,叶凯也没有想到,沙华大人居然是你的朋友。他说,沙华大人有恩与他,他不能恩将仇报,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对你下手了,也是因为这次,让我真切感觉到,亲手扼杀一条生命的残酷和自责,我果然还是办不到,也许,我和叶凯该重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

  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但我还是想把这份歉意传达给你,你不接受我也完全理解。最后,考虑了将近一个月,我想向沙华大人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他能见我们一次,再帮我们一个忙,我保证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而且也非常简单,只是举手之劳。当然了,他拒绝的话我们也完全明白,以我们现在的立场,再提任何要求都是不知羞耻的行为,只是……这个问题真的已经困扰我很久很久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着一问,希望你能让沙华大人至少考虑一下好吗?求你了。

   姚卉子

  一口气读完这封信,我*在电脑椅上,各种难以言状的感触在胸中流淌,用“天人交战”来形容也不为过。我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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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50:24 | 只看该作者
  手中密密麻麻的三页纸的确为我解答了许多疑问,同时也莫名凭添了几分怅然。

  要说让我马上原谅姚卉子,还真的不大可能,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产生些许怜悯之情,俗语有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反过来是不是也有道理呢?尽管他们曾试图用我的命去换叶凯的还阳,但最终还是放下屠刀,从善如流了,懂得知恩图报的鬼也不算太坏吧。特别是信中提到的那些过去,生生世世的“纵使相逢应不识”,千辛万苦重聚,却还是落得个阴阳永隔的下场,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他们在奈何桥上的誓言和思念,光想想就使人唏嘘。最终所有的不甘变成了自私和怨恨,导致误入歧途,也不能全怪他们。起码那个小心眼的阎王就有责任,不就是发了场大水,非要用这么恶毒的诅咒来惩罚吗?

  当思维落脚到阎王那头,细胞中的热血分子瞬间开始膨胀,我立刻在心里做了决定。

  好不容易熬到六点,我揣着姚卉子的信走出公司,心中反复琢磨着该怎么对小白说起这事,既然他曾经帮过叶凯,再帮一次也不会断然拒绝吧,不过最好还是先弄清楚要帮什么忙,也好应对。另一方面,这封信也给我带来了一条额外信息——小白的真实身份原来是花妖啊!虽然我对山精鬼怪那些传说了解不多,但大名鼎鼎的彼岸花还是听说过的。据说每年阴历七月,在黄泉路上,忘川之畔,就会开满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梵语叫曼珠沙华,意思好像是“开放在天国的红花”,指引着死去的人们通向幽冥之狱,是那里唯一的风景与色彩。搞了半天,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妖精,一个沙华,一个曼珠,这点我倒是不清楚,难怪他们提起“沙华大人”这个名字时,我一直没反应过来。小白也曾说过,他之所以被罚封印在畜牲道,完全是被另一个守护妖灵连累,不会就是指的曼珠吧……

  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得,脚下不知不觉步出了写字楼,一股强烈的热浪几乎把我闷翻了过去。唉,杭州的盛夏,一点也不比我家乡的温柔啊。快步向前,迅速朝车站靠拢,稍微抬头看看路,白花花的太阳就晃得我眼晕,连忙扭过脖子,一条似曾相识的水蓝色连衣裙不偏不倚地闯进了我的视线,停下脚步,小路的另一头,姚卉子正不知所措的望着我,在发现了我的目光后,显得很是慌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看她这阵仗,怎么倒象是我欺负她呀,顿时哭笑不得。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她咬咬嘴唇,转身准备离去。
  “喂,等等。”反正已经决定了,见面也是早晚的事,我三两步跑过马路,叫住了她。
  姚卉子惊讶地回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瞅着我,好半天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你……你好吗?”
  我耸耸肩,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低下头,清澈的眸子被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之后,她小声说道:“谢谢你……我是说,肯跟我说话。”
  “没那么严重啦。”我摆摆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她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吗?”
  “是的,那封信……你看了吗?”
  “看过了,你在等我的答复吗?”
  她忽地抬头,急切地说道:“不……不是的,我们不敢要求什么。我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当面对你说声‘对不起’。不然怎么都不会安心。”
  “这样啊。”我笑笑,“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你放心,我会转告小白的,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希望他帮你什么呀?”
  “小白?”姚卉子颇为困惑地看着我。
  “就是你们说的‘沙华大人’啦,他现在住我们家,我们习惯叫他‘小白’。”
  “是吗?……呵呵,真有意思。”露出个会心的微笑,她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光彩。
  “那么,究竟是什么忙呢?”
  “是这样的……沙华大人他,有唤醒人们前世记忆的能力,我希望可以请他帮助我,让我看一看和叶凯最初的相遇。”
  “为什么?叶凯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她的目光朦胧了起来,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是的……但那和自己回忆还是不同的,虽然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感情,可不能真正记得那段过去一直是我最大的遗憾。叶凯和我,为了那个开始,努力了这么多个轮回,我说什么也要看一看,只想找回真正的自己,那个曾经为他殉情而死的女人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一番话说得我乱感动的,我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理解,完全理解。等我问了小白就马上给你答复,你等我电话吧。”

  姚卉子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眼眶含泪,千恩万谢。

  告别了姚卉子,我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回想着他们的故事,心中感概万千。试想以小白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个性,都曾经被他们的执着所感动而帮助了叶凯,我一介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一进家门,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封信,轮流给小白和魏长浩看了一遍,然后声情并茂地将姚卉子的请求转述给了小白,满以为他知道那只鬼的身份后会一口答应下来,结果小白的脸色却出乎意料的冷漠,甚至还有些难看。

  “我拒绝。”他头也不抬地说。
  “为什么?帮人帮到底嘛,你既然帮过叶凯,这次是他女朋友,不都是一样吗?”
  “谁跟你说我帮过他?”他抬眼盯着我,墨绿色的瞳仁里渗着波澜。
  “没有吗?信里写得清清楚楚啊。”我纳闷道,“莫非……你不好意思承认?”
  一个瞬间,小白的眼神割得我面颊刺痛,他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一字一顿道:“我从来都没有帮过他,以后也不会,你最好劝他们消失,否则后果自负。”
  我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莫名其妙!”回过神来的我第一时间跑到厨房里向魏长浩诉苦,“白纸黑字写着的,姚卉子也亲口说过。他就算不答应也不用这么凶吧。”
  “算了。”魏长浩腾出一只手来拍拍我的脑袋,说道,“小白也有过去啊,也许这中间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既然他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
  “我又没想过要勉强他……”我嘟嚷着,“反正说来说去也不关我的事。”
  “倒是你啊,这么快就忘记姚卉子对你做过的事了?”魏长浩递过来一捆白菜,示意我洗洗干净。
  “反正现在也没事了,再说我也好好的,算了……”我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说道:“只要你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压压惊,我马上就会忘光光啦。”
  “馋鬼。”他敲了敲我的额头,温暖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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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1 12:50:34 | 只看该作者
  入夜后,我并没有马上将这个坏消息通知姚卉子,也许在我心底还有部分期盼,希望小白能改变主意。说不上来为什么想帮他们,大概怜悯中也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吧,从牛郎织女到许仙白蛇,真不明白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怎么总喜欢和天下有情人过不去。

  至于小白,也许魏长浩说得对,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妖怪怎么能没点过去?但我不理解的是,助人为乐又不是坏事干嘛矢口否认?莫非姚卉子在撒谎?没道理啊,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能达到什么目的?岂不是自找麻烦。而且早在一个月前小白就曾亲口告诉我,姚卉子已经放弃我这片“桑叶”了,这证明他肯定知道个中原因,说不定在那个时候就猜到始作俑者是叶凯了,既然他笃定叶凯不会再来找我,表示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为什么叶凯看到他会有那种反应,甚至会为了他而改变主意,种种迹象显示,他绝对了解那只鬼的心理。怪就怪在事情被点破后他的态度——抵死不认。

  分析再三,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姚卉子说谎的可能性不大,关键问题还是在小白身上……貌似还真像一句废话。
  “想什么呢?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伴着把人声,脑后突遭袭击,我一扭头,魏长浩正拿着卷成筒的报纸冲着我皱眉。
  “哎!”被吓了一跳,我嗔怪道:“别闹别闹,我在思考问题。”
  “哟,思考什么问题这么入神?要不要用我的智慧帮你分析下?”魏长浩折好报纸,露齿一笑,摆出副博学多才的姿态。
  “……少来。”我习惯性忽略他的过度自信,问道,“你觉不觉得小白有很多事瞒着我们?”
  “觉得。”他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对他的泰然处之深感惊讶。
  “他没有必要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们。一千多年啊,要说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这件事情……怎么说也跟我有关吧。”
  “你想知道什么?”
  “比方说,他为什么不承认帮过叶凯。”
  “这个问题真的和你有关吗?”魏长浩斜着眼角瞄向我,“唉……女人难免都有点八卦天赋,想八就承认吧,我可以理解。”
  “你……”我义愤填膺地一指头戳向他,却发现找不到词来反驳。
  “你你你……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魏长浩笑道,“说什么不关你的事,其实你一心想帮姚卉子才是真的。”
  “……他们真的很可怜啊。”我顿时没了气势。
  “那也没办法,小白他不愿意。”魏长浩无奈地说道。

  讨论到此结束,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望向阳台……窗外,一轮皓月静静悬挂在天边,遥远的月光和的街上的霓虹交相辉映,一个是孤寂清冷,一个是热闹张扬。小白背对着我们,雷打不动地倚在栏杆上看月亮,这次连魏长浩都没辙,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去碰钉子。撇撇嘴,只好作罢。

  无聊了整晚,磨蹭到睡觉时间,我走进卧室,刚准备关上房门,一抬眼,瞥见小白仍然站在老地方凭栏远眺着,白色的衣角在微风中飞扬,浓黑的夜色模糊了他的背影,粹不及防地转身,他立刻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客厅里倾泻而出的灯光清晰了他的脸庞,一双闪耀着墨绿色光泽的眼睛冷冷回应着我,只不过转瞬即逝的一个霎那,这双眼睛的主人居然依稀有些仓惶……然而不等我看清,他便已经恢复了常态,回到属于他的那个房间,轻声合上了房门。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握着把柄忘记了动作……绝对没有看错,小白转身的那个瞬间,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是深深的寂寞。

  把这个发现告诉已经躺在床上的魏长浩,他沉默了许久,搂着我说道:“活了一千年,谁都会寂寞。”
  “那是不是神仙也会寂寞?”我抬头碰到他的下巴,有些朦朦胧胧的感触。
  “是吧。”他轻笑。
  “难怪有些神仙见不得世上的人成双成对,逮住机会就要拆散他们。”我鄙夷地说道。
  “哈哈……小傻瓜。”魏长浩大笑起来,下巴上冒出头的胡渣刺得我面颊痒痒。
  “本来就是……”我含糊不清地嘟嚷着,温暖的怀抱逐渐涣散了意识……
  终于,我磨蹭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臂弯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大早,我跟往常一样埋头在洗脸台刷牙,漱口地空当,一抬眼瞥见镜子里忽然出现两点悄然闪烁的绿光,吓得我差点把漱口水连着泡沫一起吞下去,连忙吐出嘴里的残留物,回头怒视着那个罪魁祸首,叫道:“拜托你不要像鬼一样出现好不好,现在我很不经吓。”

  小白还是一脸熟悉的漠然,仿佛昨夜的寂寞只是我的错觉而已,他没头没脑地说出三个字:“我同意。”
  “啥?”刚刚睡醒,脑子还不太好使。
  “姚卉子的请求,我同意。”说完,他又悄无声息地从浴室门口消失,只留下还在努力弄清楚状况的我。
  眨了眨眼,回头继续刷我的牙,心中暗忖:“这个面部神经不谐调的老妖怪果然人格分裂。”

  想归想,但毕竟得到了我期望的答案,还是非常高兴的。

  到了公司,我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姚卉子,从电话里都能感觉到她的雀跃和意外,又千恩万谢了一回,最后问我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我没有将见面地点约在家中,只是随口说待定,和小白沟通了再联系。无论如何,她也是一个眼睛里住着鬼魅的女人,不希望她掌握我家的地址,全然是出于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挂上电话,一个亟需解决的难题浮上台面——怎么把小白弄到咱家以外的地方去?他曾经说过,自己不能离开巴哥小白的身体太远,这个“太远”是多远?是不是家中那不到一百平米的范围?这样岂不是意味着,走出家门就要随身携带一只睡得死死的小狗?头痛,想不通,还是回到家跟他们商量看看吧。

  戴上耳机,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心情好的时候,连毫无技术含量的宣传邮设计也没那么枯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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