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化作轻烟的红

邪钰

楔子
　　午后的风是沉甸甸的，因为饱含着阳光的重量。当它轻轻的拂过，唤醒了在树下酣睡的我。
　　该回去了，不然红娘会着急的。
　　提起裙摆，我脚步轻快的往家走去。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下午，红娘通常是在看书的。进了家门，我探头向里屋望了望，果然，一抹红影端坐在桌前。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擎着一本已经发黄的书，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在身后披散着，阳光穿过窗户，静静的洒在她的身上，也照耀着她那惊世的容颜。我看得出神，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听见响动，红娘抬起头来，温柔如水的笑容“善儿，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轻步走到红娘身边。
　　见我看着她不说话，红娘拍了拍我的脑袋，含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呵呵一笑，“善儿在想，红娘为何生的这般美貌？”
　　“善儿也很美啊”
　　“那怎么比得了红娘，红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我认真的说道。
　　红娘扑哧一笑，道“丫头就会哄我开心，你又没有见过其他人”
　　“啊？”我皱了皱眉头，喃喃道“的确是没有见过其他人呢”
　　听到我的回答，红娘像是说错话一般，顿了顿，眼神忽然黯淡了。我自知失言，赶快扑进她怀里，一边撒娇一边说道“即便善儿见过世上所有的人，也只会觉得红娘最美，善儿最喜欢红娘了”
　　红娘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好像是一件珍宝般那样爱怜。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红娘幽幽道“善儿，和红娘在一起是不是很寂寞？”
　　“寂寞？”我从她怀里抬起头，“不会的，善儿和红娘在一起的时候才最快乐！”
　　“真的吗？”
　　“嗯！”我坚定的点了点头，红娘看了我一会儿，脸上才渐渐的露出笑容。
　　我知道红娘又多想了。寂寞吗？我不知道寂寞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她，永远爱着，不会背叛，不会离弃。

邪钰

上篇
　　是的，我生命中的唯一，相依为命的红娘。
　　我的家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中，谷里总是烟雾弥漫的。这里没有四季变换，也没有雷电雨雪，偶尔风起，吹散谷中的尘烟，就像倾覆了一个世界那般的豁然开朗。一眼望去是漫无边际的新绿，沁人心脾。如果侧耳倾听，潺潺的溪水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流淌。红娘总是说，因为有了我，连这溪水变得甜了，我是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在山谷深处，有一片梅林，每十年才开放一次。五岁那年，红娘带我去看花开，当我来到梅林，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是怎样的红啊！花儿轰轰烈烈的绽放，红的是灼烧大地的骄阳，是焚尽一切的熊熊烈火，更是鲜血一般生命怒放的颜色！铺天盖地的红，一种让人沉沦的美！我想在这红色的海洋里奔跑，我渴望！控制不住自己，就在我要迈开小腿跑向她的时候，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温柔的拉住了我，是红娘。
　　红娘说，不可以进去，因为进去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听了之后很害怕，怕回不了家，怕没有红娘，所以只能克制住自己，只是远远的，远远的看着。
　　这种心情，应该叫做沮丧吧。红娘陪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暗淡，我依旧恋恋不舍。她拉着我的手往家走，我一步三回头，望着梅林，眼眸中的红如同跳动的火焰，夺去了世间其他的色彩，就这样如烙印般的存在于我的脑海。我认定这就是我生命的颜色。从那时起，我对红，有种疯狂的渴慕。
　　有的时候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红娘，我才对红有特殊的感情，还是因为我爱红，所以更迷恋红娘。
　　七岁的时候，红娘开始教我读书写字，这就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我爱读书，书中的那个世界，有男女老少，还有许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可是这个遥远又陌生的世界使我无限神往。
　　读书，写字，还有我爱的红娘，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幸福和满足。只是有点小小的疑惑，因为红娘不肯让我叫他娘。还记得我刚刚从书里读到关于“娘亲”这个身份的存在，便兴冲冲的唤她作娘时她惊愕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之后她禁止我读书，她说怕失去我。我不明白她的话，可我好怕从此以后没有书可以读，所以在我答应她永远不再喊她娘之后，才又回到了有书的日子。
　　我问红娘，为什么还肯让我读书呢？她告诉我，无知的人是不完整的，是空洞的，她爱我，就要让我好，即便她担心有一天会失去我。在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明白她的话。
　　随着时间的积累，书中的情景好像渗进了我的脑海，就连梦中也会出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一幕一幕的在我眼前浮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可是感觉那样的真实。然而梦醒时分却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那梦竟是如此的美，可是我却怎么也抓不住。
　　一转眼便是十年，我已经长大，却觉得书越读越糊涂。从什么时候起，我的世界悄悄的裂开了两半，一半在这里，一半在梦中。我已经在梦中不能自拔，心也像撕成了两半，生生的痛。或许这就是红娘所担心的吧，我读书不是为了明智，仅仅是为了做梦。忽而很怀念从前的自己，怀念那唯有她存在的简单幸福，不禁暗暗埋怨她叫我读书。不过我是爱她的，我不能告诉她我的不快乐，因为会伤她的心。难过也好，虚幻也好，只得独自埋下，让这沉重的果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而且，即便红娘不说，有些事情我也明白了。她拥有火红的眼眸，绝美的容貌，我甚至从未见过她进食。她太完美了，像仙子一般。而我，却很平凡，我和她不一样，也永远不可能一样。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失落，这样一种隐隐的潜伏在我心里的感觉使我渐渐的沉默，与红娘之间少了小时候的亲近。我在纠结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许，梦中的世界离我更近些。那么，就继续我的梦吧。
　　“善儿”
　　“嗯？”一声隐约的呼唤，将我从思绪中唤醒，好似那忽明忽暗的烛火一般恍然。
　　“善儿，在想什么那么出神？”红娘问道。
　　“善儿没有”
　　红娘看着我，秀眉紧蹙，忧伤的叹了口气道“善儿，我看着你长大，还有什么能瞒过我？红娘知道，你不快乐。”
　　“红娘....”
　　“善儿，你不用说了，一直是红娘太自私了。有些事，不能瞒你一辈子，该让你自己选择的。你一直想知道的，对吧”
　　凝视了她很久，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红娘仰起头，看着屋顶，仿佛她的眼睛能透过屋顶望见外面的星空，亦或许，此刻在她眼中闪动的就是星的光辉吧。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是静静的等着。待到她的目光转向我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只是那悲伤如流淌的水，源源不断的让我听见，让我看见。我何曾见过这样的她，可是，我不想再这样懵懵懂懂的生活....．
　　“我一直不肯让你喊我娘，因为，我不是你亲娘，你是我从人间抱来的孩子。”
　　红娘静静的说着，我的心却在狂乱的跳动，一下，一下，震得我晕头转向。“人间？”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好半天我才开口。
　　“对，人间。善儿你是人类的孩子，而我，我是魔。”
　　“魔是什么？”我不解，难道不是仙子？
　　“魔，是一种邪恶的生物，做了很多坏事，被人和神所憎恨”红娘说得很慢很慢，“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把你带走了，自私的留在身边。其实你本该有更快乐的生活，像你所喜爱的书上写的那样。我做错了太多事，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会恨自己。”
　　像书上一样吗？原来那不仅仅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境，而是真正属于我的生活？我愕然了，愣愣的看着红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问道“那我的家人呢？”
　　红娘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他们.....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我低低的重复，素未蒙面的家人已经不在了，心情有点悲伤，却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所以红娘才不肯让我喊她娘么？
　　“善儿.....会离开我吗？会恨我这个恶魔吗？”红娘轻声问道，别过脸去没有看我。
　　我是怨过她的，怨她什么都不告诉我，怨她让我这么多年恍恍惚惚的生活，可是我更爱她，便不要让她这样悲伤下去吧。“不会的！”我扑进红娘怀里。“红娘不许这么说自己！”不管我是怎么来到这里，因为什么，可她是红娘啊！世间最美丽最温柔善良的人，养育我的人，也是我唯一爱的人。怎么能够说自己坏？我不允许！
　　“真的吗？”红娘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她紧紧的抱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她是多么的不安，可是我却在她的怀抱中渐渐安定。熟悉的，充满了爱的怀抱，从小就给予我的，永远使我感到充裕和富足的爱。我其实已经索取了太多。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有什么错我还不能原谅么？更何况这些年相依为命，如何离开她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独自存活？光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可怕，我怎么可能割舍呢？虽然有点可惜，但梦，就让它仅仅是个梦吧，有梦也是不错的。
　　“真的，善儿不会离开红娘，永远不会。”我在她怀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哪里也不会去的，红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忽然闻到了久违的，小时候的甜蜜味道，尽管它已经沉淀了，不像当年那样纯净。
　　红娘抱着我不肯松开，这许多年里她一定是这样担惊受怕过来的，怀着对我的内疚和不安，怕失去我。我难以想象，她对我，这个人类的孩子到底倾注了多少感情，让我觉得自己时时刻刻被爱包围着。我是幸福的，其实她不必感到亏欠。有着这样宽广的爱的魔，会是邪恶的吗？我根本不相信。
　　”红娘，善儿可以成为魔吗？”我问轻声道。
　　听到我说的话，红娘微微讶异的看着我。“当然不能了，傻孩子”
　　“为什么呢？”我不解。
　　“善儿，红娘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像人类一样心地善良，你要记住，人类和魔是不同的，你是人，只能是人。以后你就会明白”
　　“可是，这样会让善儿感觉离红娘好远，善儿不想和红娘不同......”是了，就是这种不同让我一直以来这么压抑着，明明离得那么近，为什么要不同？
　　红娘看着我，又抬起头，像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那么，就让红娘和你一样吧。”
　　清晨，我睁开双眼，两眼直直的看着床梁，等待脑海中梦的景象慢慢褪去，又将我的心洗刷了一遍。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家人还在，我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心么？我能够放弃对原本生活的向往么？揉了揉眼睛，我只淡淡的笑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该静下来了不是吗？可是如果那个世界是真的，那么这里呢？一切都是那么不同，这里又算什么呢？又是不同，够了，不要再想下去。今天，梅花该开放了吧。
　　我起身，缓慢的向梅林走去。十年的盼望，十年的守候，还和当年一样吗？我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近了，近了，当我抬起头，那触目惊心的红让我的心“轰”的一声炸开了！炸成了无数的碎片，又最终汇集在一处，在那最柔软的地方。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落下。
　　我的梅，我的红，遮天蔽日，将我包裹在这个只属于我的世界里，悄悄释放我的痛。我生命的颜色啊，你是那样热烈，让我如痴如狂，就像一个永远也不能触及的幻想，既如我的梦，又如我不知不觉丢掉的快乐。我庆幸，只有它还是一样的，唯独它没有变！
　　风，从某一个角落飘然而来，几片花瓣从枝头飞起，飘飘洒洒的将要落下。我抬起手，想要接住着即将落幕的瓣，却不料呼的一阵风又把它从我手上带走。要去哪里？要把我的红带去哪里？我的心慌了，拉起裙摆，迈开轻盈的步伐，随风而去，追寻。
　　奔跑的我如同随风飘摇，不知疲倦。待到风停，我停下脚步，泪已风干，看着地上散落的片片花瓣，亦不知要追寻什么了。我像一片抽干了生气的叶子，轻飘飘的停在原地。环顾四周，忽然发觉我已经迷路了。想起红娘说过的话，心头掠过一阵惊慌，竟不知不觉跑进了梅林深处！我会回不了家么？假如真的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我将何去何从？是不是孤独的在这红的海洋中徘徊，直至生命终结呢？
　　
　　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我的生活如同一杯清水，恬静而又淡然。然而每当到了这里，我才觉得体内流淌的血液被唤醒，它们流动着，它们燃烧着，生命变得如此热烈和璀璨！呵，如果，如果能在这里死去，那此生也无悔了。

邪钰

中篇
　　　忽然，一道清亮的音符划开了我眼前的红云，直入我的耳。空灵，透彻，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虚幻。哪里传来的声音？我疑惑，循着它向前方走去。走了一会儿，乐声似乎停了，我止住脚步，竖起耳朵仔细的听，想继续辨别方向。突然一道白影闪出，直直的立在我的面前！惊得我连退几步，魂魄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呵”
　　一声轻笑吸引了惊魂未定的我，什么东西啊？！还会笑！
　　猛地抬眼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是....一个人？在这里竟然还有别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袭宽袍白衣随风而摆，长发漫不经心的束在脑后。眼神清澈透明，眉宇间却是点尘不惊的淡然，亦真亦幻，在一片红色中甚是耀眼。嘴角微微上扬着，这是在微笑么？
　　“没见过男子？”嘴动了。
　　“啊？”我抬起头来，男子？这就是男子吗？愣了半晌，我摇了摇头。不料这举动又引得他笑出声来。
　　“一个人？”
　　我傻傻的点点头。
　　“我不是一个人”说完，他后退几步，将身子懒懒的靠在树上，右手一抖，一只白玉笛子便落入手中，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的吹起来了。本来有些问题想问他的，可是好像不应该打扰他。干脆，听他吹笛子好了。我走到他对面的那棵树下，轻轻的坐下。
　　笛声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传来，却是那么的清远，悠长，如同远在天际。在丰姿卓绝的梅林中穿梭环绕，柔软的，又带着一种穿透的力量，最终幽幽的渗进了我的心，使我安定。
　　“心情好些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抬眼看着他，他看出我的不安了么？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呵呵”他给了我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我听到了你心里悲伤的旋律”
　　“悲伤....也有旋律么？”为何被他一说，连悲伤似乎都变得美妙起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顿时僵住，浑身不得动弹，仿佛听见他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过明天，我还会来”
　　明天？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只见白影在林中转了几转就消失了踪影，只剩下他离开时掀起的几片梅花瓣儿在慢慢飘落，还有依旧立在这里的我。我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是我的幻觉吗？忽然，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的声音“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之后，真的就只有一片寂静了。
　　我低着头，慢慢的往回走，脑子里面乱乱的，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等我回过神来，一抬头，眼前的视野如此开阔，竟出了梅林了吗？！心下诧异，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永远迷失在那里了，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回来了！这个世界上的事啊，果然不是我能够明白的么？看来红娘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而且，还遇到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二个人，一个好看的男子，他竟然伸手摸了我的头.....总之，真是让人出乎意料的一天！
　　近黄昏，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大地，世界一片金红，一片宁静。
　　回到家用过晚膳之后，我早早就睡了。不敢告诉红娘我偷偷去了梅林，更不敢告诉她我今天的经历，她知道我最近都不开心，所以也没有多问。可是我怎么都无法入睡，眼前一会儿是漫无边际的红，一会儿是超凡脱俗的白，还有清丽的声，乱七八糟的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无比巨大又无形的网把我包围，搅得人既焦躁又恐慌。还有明天么？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不容易，我的世界归于黑暗。
　　我本来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再去，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又来到了梅林。一边往里走，一边东张西望。我忽然反应过来，不禁开始责怪自己，梅林这么大，谁知道他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来？只是说了“明天”我就冒冒失失的跑来了，我也真是的，太懊恼了！忍不住跺了几下脚。
　　“呵”又是那个笑声！我赶快抬起头，树上落下一个白衣人，轻的像一张飘飞的纸片，瞬间就稳稳地立在了我面前。又在笑我吗？为什么总是笑我？
　　“来了”他微笑着说，“我等你好久”
　　啊？他早就来了么？我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看我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温柔。我忽然觉得像被刺到一样，浑身一阵麻痹，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慌的。
　　“要听笛子么？”
　　“听”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像昨天一样自顾自的吹起了笛子，还好他没有发现我的局促不安，我松了一口气，安静的坐在他旁边，静静的听着，也看着他。梅林里的视野是恨有限的，可是他却注视着很远的远方，仿佛能看到另一个世界。他和红娘一样，都能这样看着远方，看着一个我看不到的世界，我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有着一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而我，是如此简单，只能看到眼前这边怒放的红。
　　
　　我的生命这么简单，只有两个人，本该无比透彻的，只是我实在是太笨了，被红色模糊了眼睛，想要看清却什么也看不透明。那是因为我不但羡慕也同样害怕着，他们看到的那个世界里没有我。
　　
　　但是何必要透明呢？如此温柔又能吹出这样美妙声音的人，他的心肯定也是玲珑的。我无比的相信着自己的直觉，他和红娘都是的。虽然很想知道他是谁，但是不想问出口，似乎问了就会破坏此刻的美好。
　　这一天就这样虚幻而又无比真实的度过了。他说还有明天。
　　一连数日，我都在梅林中度过，整天整天，和他一起，忘记了时间。不过才认识几天，可我却觉得他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很久，一直陪伴着。
　　清早醒来，还未看见外面的阳光，我的心就先亮起来了。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一股带着温度的清泉在身体里欢快的流淌，前些日子的疲惫和忧伤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种感觉甚至比小时候还要甘甜。一想到他，我就觉得很快乐，这种感觉，真好。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正要推门进来的红娘，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善儿，这么早就醒了”红娘温柔的对我笑着，神色略微憔悴。
　　“嗯”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心我。
　　看到我开心，红娘温柔的笑了，我能在她的笑容中感觉到如释重负的意味。
　　“这个给你”红娘说着，把一根纤细的红绳子系在了我的左手上。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看着她。
　　“这是束法令。我把我所有的法力都封在里面了，只有你能把它解下来，要替我好好保管。”
　　“为什么要封起来？”
　　“呵呵，因为从现在起，红娘就和善儿一样了。”红娘微笑着看着我。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原来我说的每句话她都放在心上了，为了和我一样，她封印了自己的法力。那一刻，她的笑容竟然像孩子一般灿烂。我的眼泪隐隐浮上眼眶，心底尽是暖意。除了法力，人类和魔到底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区别能抵挡这毫无保留的爱？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出了家门，我一路小跑，来到了梅林，我想告诉他，我已经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不再忧伤了，可以像从前那样快乐。只要他们都在我身边，他们？
　　
　　今天是第十天，也是花开的最后一天。花几乎落尽，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好似漂浮在半空中。枝头上还留下些零零星星的花，抬头望去，映衬着蓝天，就像白日里快要掉落的星，顽强的支持着，要把使命肩负到最后一刻。我知道，太阳落山之前这最后的花瓣也会散落，美丽的东西果然是短暂的么？走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他的影子，怎么今天没有来吗？
　　心，好难过，我这是怎么了？在梅林中穿梭徘徊，停不下脚步。“喂——”我把手圈在唇边对着梅林呼唤，“喂——”没有人答应。
　　
　　他对我如此重要，可我竟不知道他的名字。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没有必要知道，没有必要去问，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忽感到悲哀，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就这样消失，那么一切又只成了梦境一场，不要消失....
　　等吧。
　　我一直坐在梅林中发呆，亦或许想了很多很多，我记不清了。没有了花的遮挡，天色变得那样明晰，从明到暗没有丝毫遮挡，让我清楚的感到时间在默默流逝。当最后一片花瓣颤抖着从枝头落下，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走吧，再不回去红娘会急死的，走吧，我在心里催促自己。可是，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一声轻微的响动，谁？我抬起头。
　　他，清漠淡然的脸，还有含笑的眼眸，终于出现了！心里忽然觉得好委屈，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来，泪却先流了下来，我何时变得这么爱哭了？
　　“别哭”他走过来，轻轻的将我搂在怀中，温柔又充满怜惜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别哭”
　　我僵住了，然而又慢慢放松下来。这怀抱呵，与红娘的完全不同，我闭着眼睛感受，他的气息把我包围，这种感觉，好幸福。我好像融化了，融入风中...．
　　“你....”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抬头看着他，眼圈红红的，脸应该也是红红的，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笑笑，抬手抹去挂在我眼角的泪，轻声说道“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刚才见到就要告别，果然还是要离去，今日是注定叫我心痛吗？“你要去哪儿？”我急急的问。
　　“回去我应该在的地方”他淡淡的笑着说。
　　“你应该在的地方？”我哽咽着“那....你是谁？”到这最后一刻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我啊，我是神”他微笑着回答。
　　神？！我惊愕了。不是人类吗？我从没想过他是神！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我不是一个人。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吗？！好像很久以前红娘说起过关于神的事，可我对不存在于我世界中的东西并没有留下什么映像。听到他这么说，我们之间忽然被拉开了好远好远，红娘也是，他也是！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我那么远？一瞬间，我泪眼朦胧，眼前的他也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白影。
　　“你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他心疼道，过来拉住我的手，包裹在他手心，眼光在我左手的红绳上停留了一下，便回到了我的脸上。“乖，不要哭了。我还会回来的。不过你一定要记得，离红娘远一点”
　　“红娘？你知道她？”我吃惊的问，依旧看不清眼前这清俊的面容。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要离她远一点？”我不解。
　　他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说道“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得我的话就好，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可是，她是我娘啊”我低低地说。
　　“她，真的是你娘么？”他平静的看着我。
　　我一时语塞，是的，她不是我的亲娘，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可是....我抬起头看着他，此刻真的好慌乱。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相信么？”他微笑着再次拥抱了我，一个吻轻轻的落在我的额头上，轻的像是一根羽毛拂过，可是我感觉到温暖了。把头靠在他肩上，我也拥着他，清瘦的，散发着淡淡茉莉花香的身子。怕？怕什么呢？我不需要保护，只是希望他不要离开....可是却说不出口，我，有什么资格让他留下？
　　“我信”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如何了解到关于我和红娘的事，可我是信他的，没有理由，就是信。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埋头在他怀里，不敢看他，心里乱成一团，就好像等待一个审判。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又低下，指着梅林道“下一次梅花盛开的时候”
　　“十年么？”我猛地抬起头来，天啊，这对我来说太漫长了！
　　“不，三年。三年后的今天，这里又将会是这样灿烂的红。到那个时候，我会来，带你走。”他微笑的看着我，充满了爱怜。“不过现在，我得离开了，记得我们的约定，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着，他松开了双臂，就要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带我走？”我大声的喊着。又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却说要带我走？去哪里？
　　“因为”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我爱你啊”一个淡淡的微笑，白衣飘飘，离我越来越远，在夕阳的余晖下染成了金红，消失在梅林中。
　　我愣住了，除了溢出的泪水，我就像一具立在夕阳下的石像。短暂的相遇，转瞬的别离，只留下这一言半语，和我许多许多的迷惑。他竟然说爱我，我是如此的心痛如此的无助却又充满了期盼，欲罢不能。爱？原来对男子的爱是这种感觉么？这么的.....心痛。我想，是的，这就是爱了，我恐怕早已不能控制的爱上了他，然而到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是却还要等三年。

邪钰

下篇
　　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突然在我白纸一样的世界中涂抹了这么多色彩，心啊，彻底乱了。我在梅林中慢慢的行走，踏着脚下遍地的红。她们落在地上，用十年的时间腐烂，融入土地，只为换取十天的灿烂，多么崇高啊，这便是生命的本色！三年，我会等的，在心里默默的承诺着。三年后，他又会带我到哪里去呢？这些我都无从知晓。只是，只是一定要来啊。
　　从今日起，我就开始了等待的生活。
　　在这没有春夏秋冬的时空中，每天每天都是一样的，轮回在此之中变得异常缓慢，原本这许多年里的恬静在他出现又离去后，变得如此空洞。本以为红娘告诉了我关于身世的事之后，我会安下心来，慢慢过回原来的简单生活，然而又遇见了他。这十天，把一切都改变了。
　　
　　我爱他，我相信他，可是要我远离红娘么？我离红娘能有多远呢？那是我相依为命的人啊！既相信他，又不能照做，我苦恼，我犹豫，我彷徨。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超过我十五年来所有的经历，彻底让我混乱。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原本就不知道如何分辨，现在又能怎样看透？我想，我在命运的道路上彻底迷失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
　　我不停的读书，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使自己挨过漫长的时光。对红娘是爱，对他，也是。我有两个爱着的人，可是，我越来越痛苦，越来越迷茫，只得让自己完全陷入梦中。就这样恍惚着，等待着，迷惑着。或许某一天，一切都会明了，亦或许，我就这样到老。谁知道呢？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能确定的了，我根本只是个迷糊的傻瓜。
　　红娘发现了我的变化，为我担忧着。每当她问起我，我欲言又止，真的好想好想告诉她我遇到了一个神，我爱上他了！可我再也不能说了，我成了一个没有失去声音的哑巴。我能看见她心底的悲伤，能看见她无能为力的心痛和焦急，然而我也悲伤着，深刻的悲伤着，又如何去解救她呢？从前我们一起快乐，现在，所幸一同悲伤吧。我曾以为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奔向她的脚步，可是现在却硬生生的隔了一道墙。何时筑起？何时才能崩塌？
　　全都变了，在我悄悄的长大时。那单纯的，唯一的美好生活离我远去了。这一切变得悄无声息，使我不能有一丝机会去发现，去挽回。直到今天，我已经抑制不住哀伤。我拥有过什么呢？我原本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对红娘也不似从前那样纯粹的爱着，爱情又离我那么遥远，只能自己想象，我，拥有过什么呢？
　　转眼过去了三年，我静静的坐在树下。这棵树是山谷里最年长的，那样的高大苍劲，把我护在他的荫凉之下。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这里睡过午觉，阳光灿烂的时候。现在已经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了，在阳光下的时候，眼睛就想流泪，那样的灿烂是我已经无法适应的。
　　一直一直在等待，像他说的那样，这梅花再有几天又要开了吧，然而我十分惶恐，越是离他到来的日子近了，我越不敢靠近梅林。我才发现自己是这样胆小懦弱，这样害怕被绝望摧毁。
　　“善儿”温柔而清淡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一惊，猛的回过头去，他！他竟然在这里出现了！我大大的睁着眼睛看着他，生生地钉在了原地。我朝思暮想的人啊！他竟然提前来了！三年的时光没有改变他分毫，依旧是云淡风轻，恍如初见。这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善儿，我来了”说着，他含着笑，翩然走来。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慢慢的转过头来，不去看他。这一瞬间，我的心揪的厉害，思念，等待，盼望各种各样的感觉全都涌上来。我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口，只有两行热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真的是等待了太久，已经痴了。
　　“善儿，不哭”他走过来，轻轻拉起我的手。”三年不见，你变得更美丽了”他温柔地笑着，拂去我的泪。我的脸微微红了，依旧低着头。感觉到他的温度，我知道这不是梦，心总算不再飘忽，仿佛失散的灵魂在一点一点的回归。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低声啜泣着。
　　
　　“真傻”他轻笑道，“我不是说过会回来带你走吗？”
　　
　　对。想到要带我走，就想到他临别前的那句话，那个样貌，是我今生都不可能抹去的。脸上不由得飞上两片红霞。
　　“你带我去哪儿”我小声的问。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恢复你原来的生活”他温柔道，“好么？”
　　“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么？”我问。
　　他仿佛叹息了一声，轻轻道“我会守护着你的”
　　“好”我点点头，痴痴道“我跟你走”
　　他拉起我，带着我走向梅林走去。跟着他，我是踏实的，快乐的，然而没来由的感到不安。似乎向前迈一步就是幸福，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万丈深渊。这快乐之中散发着一种幻灭前令人窒息的味道。我害怕的要命，但是我坚持着不去打破，不管以后如何，就这一刻吧！哪怕只有一刻！让我仿佛在跟他走，去到属于我们的地方，即使前面真的是深渊也不要紧！
　　
　　此时还未到花儿开放的时间，梅林只剩死气沉沉的秃树，张牙舞爪，衬着森森的蓝天，狰狞的让我打了一个寒颤。忽而想起那年和红娘一起见着红梅的美好和灿烂，原来没有了花的点缀，这里竟是如此的阴森恐怖。那么，失去了我的红娘呢？
　　“等等”我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们走了之后红娘怎么办呢？可以带她一起走么？”我问。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她必须留在这里等待神的裁决”
　　“裁决？为什么要裁决她？”我不解道。
　　“因为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抓紧我”突然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一瞬间，我感到自己正在急速下坠，慌忙闭上眼睛，双手环住他。
　　等我脚踩在地上，睁开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里，荒芜的土地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龟裂的土地毫不遮掩的暴露出它的内在，死一般的黑，远处立了些白色的石块，歪歪斜斜的。偶有些烟雾从眼前飘过，浑浊的带着难闻味道，处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我顾不得害羞，紧紧地抱住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丝安全感。
　　他回抱住我，缓缓开口道“地上生活着神、人、魔三族。魔一直靠着吸取人类的鲜血维持法力，红娘就是魔族的首领，几千年来为祸人间，和保护着人类的神是死敌。一百年前，神和魔爆发了一场绝世之战，红娘带领的魔族惨败，最终只剩下她一个。这里就是当年人间的战场，魔族的尸体在这里腐烂，过了这些年依旧寸草不生”
　　“什么？”我不敢相信，“红娘也会吸取人的鲜血么？会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别人么？不可能的！”
　　他继续说道“她是罪魁祸首！而且相当的狡猾残忍，惨败之后还不甘心，多年来四处逃窜，所到之处没有活口，我们一直在追捕她，却找不到她的老巢。直到十八年前她杀死一对夫妇，掠走了一个女婴，我们才根据人的气味发现她的行迹，那个女婴就是你.....”
　　“不！”我猛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骗我的！你骗我的！”我拼命撕扭着他的衣角，我所敬爱的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抚育我长大成人的红娘，竟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么？竟是杀我父母的凶手么？这一切怎会和我从小就认定的完全不一样！
　　“我永远也不会骗你”他看着我，眼神流露出哀伤，直直渗入我心底，让我的心冰冷一片。
　　“好！我要回去问个明白！”我推开他。
　　“不行，如果她知道谎言败露会伤害你的，不能回去”他一把拉住我不肯让我走。
　　“不！”我的眼泪不停的溢出，“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已经糊里糊涂的过了十八年了！我不要再这样下去！我要知道真相！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我歇斯底里的喊着。
　　他叹了口气，“也罢，叫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着就把什么东西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揽住我的腰，一下子便又回到了梅林中。
　　我站定之后一把推开他，飞也似的向前狂奔。干枯的树枝划在我的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和冰冷的泪混在一起。脚下已经腐烂的梅花瓣儿散发出一种腥冷，像极了那干涸的血液，天哪！跑快些吧！再快些吧！
　　我疯狂的跑出梅林，冲到家门口，红娘看到我的样子，讶异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善儿！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红娘惊叫一声，并步跑过来想接住我。“啊！”忽听见她一声惨叫，连退后了几步，好容易才站稳，脸色变了几遍，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最后停在了我的脖子上，这是什么样的目光？看的我毛骨悚然。
　　“你.....”她指着我的脖子，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愤怒“善儿，你告诉我！这些日子都见了些什么人？都干了些什么？！”突然厉声问道，那声音尖刺刺的穿入我的耳，带着一股戾气。
　　 我低下头，脖子上一条银色的链子正发出淡淡的光芒，难道刚才是它阻止了红娘对我的触碰么？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红娘，愤怒之中带着怨恨，那种充满戾气和狠毒的神情使我感到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原来她真的不似我眼中看到的温柔善良，他说的都是真的！这才是真的她！
　　她在恨些什么？用这种表情对着我。该恨的人是我呀！“哈，哈哈哈”我愤怒到极点竟然笑出声来，一边笑着一边大颗大颗的掉落着眼泪“你露出真面目了？你想怎样？杀了我么？像杀了我父母那样”
　　红娘突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我笑了半晌，眼神充满了惊愕和痛苦，身体忽而止不住的颤抖，“你,都知道了？”
　　“是！”我眼睁睁的瞪着她，“我都知道了！你这个魔头！竟然骗了我十八年！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把我养大了再杀死？！”我怒视着她，一步步向她走过去，顺手解下脖上的银链子。这个东西太多余，若是她想伤害我，我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要用我的血揭穿她的谎！
　　“目的？我没有目的！”红娘急急的对我解释道，“刚才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会背叛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善儿，和我心心相映的善儿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做着我不知道的事！”她喊得很大声，可是气势终究弱了。我含着泪，冷冷的看着她，和她对视。她没有伤我，而是最终颓然的坐在地上，泪如泉涌，“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只是爱你”
　　“爱我？”听到这句话我竟浑身一颤，随即吼道“真是可笑！杀了那么多人的魔头知道什么叫爱么？！”
　　“知道的，我知道的！曾经我是为一己私欲杀害过很多人，可是当我看到你，当我在绝望的逃亡中看到你这个新的生命，脆弱的而又坚强，我竟不忍心下手！我带了你回来，养育你，看着你长大，感受着你给我的爱，竟不想东山再起，只想平静的生活”红娘泣不成声，“我也从来不曾想过，我这样一个魔头竟会因为一个人类的孩子而改变，是的，我是魔呀，怎会这样爱一个人类的孩子，怎会到提心吊胆这么多年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红娘抬起头来看着我，“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啊！善儿，恨我的话就杀了我吧”她从墙上取下长剑，放到我手中。
　　杀了她？我怎么可能像她一样手染鲜血？我厌恶地把剑丢在地下，看到她眼中明显受伤的神色。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什么要把自己演的楚楚可怜呢？就因为我是人，所以必须要善良么？必须要无知么？可我偏偏在那一瞬间心软了，多么悲哀！别再被欺骗下去，离开吧！永远不要回头！
　　“不！我不会杀你，我要离开你！离你远远的！”我定定的对她道。
　　“离开？你要去哪里？！”红娘一下子慌了，忙拉住我的手。
　　啊！她的手，如此的冰冷，一如我的心。她的声音如此悲痛，使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的样子。
　　“我要跟他走！”终于狠下心睁开眼睛看着她，从未见过她如此心痛欲绝，我也痛着，可是像他说的那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就该等待裁决不是么？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这些都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咎由自取罢了。
　　“他？是谁？”红娘愕然道。
　　“他是神，爱着我的神”我冷傲的看着红娘，以为十八年的欺骗就能伤到我么？看着吧，不是只有你一个爱我的，你并不是我生命里的全部！所以，我可以离开你。
　　“孩子，你竟爱上神了么？”红娘一副心痛的表情，竟像是替我难过似的“你不能爱他！你们不可能的！”
　　“哼”我冷笑一声“你毁了我的生活！还要毁了我的爱情吗？！”我摇了摇头，“你想都别想！”转身就向大门走去。
　　“不要！”红娘惊叫一声，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嗓音已经哭喊的嘶哑“红娘就只有你了！你是我的所有啊！善儿，不要离开我.....”
　　我死命的甩开了红娘，拼命的向外跑去，脑子一片空白。只在转头的一刹那，从她绝望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残酷的笑容。原来，我可以这么无情的。这都是被逼的不是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善儿了，不会傻傻的任你摆布的！

邪钰

终篇
　　我一口气跑到梅林，平静了一下，便开始找寻他的踪影。
　　一切都结束了。欺骗了我这么久，该结束了。我不敢去想，我什么都不愿意想！此时的我仿佛已经疯狂了，带着对未来极度的渴望，使我全身的血液沸腾的滚烫，然而我的心又是无比悲凉的痛着，一边悲痛着一边狂喜，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把我扯成碎片。我希望它把我撕碎！是的，我已经疯狂了！
　　我在梅林中行走，四下张望，看似冷静的情绪随时可能爆发，这样的感觉是多么奇异。可是他怎么没有在这里等我呢？
　　突然，从梅林的北面闪过几道光芒，我急忙跑过去想看个究竟，可是当我看到那景象的时候，又退了回来，将身子隐在树后。竟然来了好多的人！我生平还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群人都穿着素净的衣服，淡雅清丽，无论男女都有着绝美的面容，可是面无表情，像直接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美丽，却毫无生气。他们齐刷刷的从黑褐色的树丛中穿过，却悄无声息，甚至不曾带起一丝风，无比的诡异。
　　而且，他们手中拿着的是武器么？阳光下，他们手中的剑明亮的刺眼，泛着冷森森的光，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被穿透。他们，他们这么多人，不！应该是神，要去裁决红娘么？要用这一把把无比锋利的剑刺穿她柔软的身体吗？我的心猛的痛了一下，不敢想象下去。
　　“善儿！”他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
　　“你刚才到哪儿去了？”我焦急的问。
　　“我一直在找你”他微笑道，“我们走吧”
　　“他们，他们就是要去裁决红娘的吗？”我惊恐。虽然早已下定决心离她而去，可是想象到她被刺穿的场景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亲眼看到了神竟是如此恐怖！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刚要开口，忽然感到无数目光直直的射过来落在我身上，那巨大的压力和寒冷硬是压得我开不了口，看向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的身后。他们，走过来了。
　　他从我的身旁走过，走到为首的神面前，单膝跪下。
　　“起来吧”神说。多么沉重寒冷的声音，他们一个个都好似冰封了千年。“这次辛苦你了，做得好”
　　“属下还有事没完成，请允许属下把这个人类的孩子送回去吧”他说。
　　“你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个孩子我会派别的神送她”神冷酷的说道。
　　他只应了一声“是”，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起身站到了神的队伍之中。他站在这支队伍中是多么和谐啊，跟他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冰冷冷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在那一瞬间被冻伤。
　　不料那个为首的神向前迈了一步，离我更近了。我不由得后退，微微发抖。他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不用害怕，这次的事情也亏了你帮忙，善良的人类”。
　　他的微笑丝毫没有让我感到亲切，却没来由得感到寒冷。这虚假生硬的笑容是对我的恩赐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眼睛里却没有我的影子，人啊，在神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小到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严和一切！却也只有这样在他脚下仰望他。
　　只是我不解，我帮了什么忙？我一脸疑惑地看着神，他微笑着用那毫无感情的的声音说道“谢谢你给我们带路”
　　这些字就像炸雷一样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他，原来是来探路的！然后遇到了我，怪不得后来越来越容易找到他，怪不得最后在梅林之外见到了他！是我，是我带着这些要置红娘于死地的神们一步一步穿过了这片保命的梅林，是我！都是我！而他，也只是利用我罢了，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啊！
　　心如刀割，痛得无法呼吸。“你们好卑鄙！你们都是骗子！”我指着他们怒吼着，猛地转向他“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这是在同情我么？我有那么可怜么？！“不！”我嘶喊着“我宁可当魔！我要和红娘死在一起！”
　　转身便要狂奔，却突然定住。眼前，一抹红影站立在风中，纤细的，脆弱的，又带着一种风姿卓绝的冷傲，那是一种藐视了一切生与死，喜与悲的霸气！只是在看到我的时候，温柔如水的笑了。
　　“红娘！”我大叫一声想要扑过去，却被一把拉住了，是他。神们见到红娘之后都举起了剑，紧盯着她，眼神中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有鄙夷，厌恶，痛恨，还有一种....看着垂死的猎物的残酷。风吹过，一片死寂。
　　“红娘！”我又喊了一声，打破了这寂静。我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善儿”红娘笑靥如花，“你说的话，我听见了”红娘慢慢的拔出长剑，剑鞘掉落在她的脚边，起身，化作一道红影淹没在白色之中。
　　她一个要面对这么多冷漠的神，多么让人绝望，我该怎么帮她。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束法令！我要把它解下来，红娘一定用的到它的！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红娘，应该是很强大的！即使她伤害过别人，可是没有伤害过我，为了她，我愿意做神的敌人！不料刚伸出左手就被他一把抓住！“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要干什么？！”我怒吼道。“不行！”他死死的抓住我双手，任凭我挣扎。“你不能帮她！如果现在你帮了她就成了帮凶！他们会裁决你的！”“裁决？我还怕什么裁决？”我疯狂的挣扎，踢他咬他，他就是不肯放手。
　　忽然听到红娘的声音，我猛地回头，她已被神的法术困在阵中，鲜血一直在流淌，犹如垂死的笼中之鸟，摇摇欲坠。我的心跟着她在滴血。“我求求你！”我回身跪倒在地，哭喊着哀求道，“我求求你让我解开吧，来不及了，再不解开就来不及了呀！求求你！求求你！”他不顾我的哭喊，咬着牙将我从地上提起“我不会让你死的！”
　　“啊”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样的轻，那样空灵，如同绷断了弦的琴留下的那一丝余音。我回过头去，血啊，红娘的血，满目都是鲜红的颜色。我听见了心轰然破碎的声音。世界，在这一刻终结了。让一切都暗下来吧。
　　
　　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放进了我的口中，我原本模糊的意识有了些许清醒。我听见他们说，抹去我的记忆，我听见他们说，送我回到人间。我听见他们说，我只是个人类。
　　
　　红娘曾说过，我是人，只能是人。是啊，人的心是多么脆弱而易变，我没有她那份执着和坚定，我糊涂，我动摇。她是真心待我的啊！从头至尾，深刻的爱着我的红娘！我曾说过永不离弃，永不背叛，为何食言了呢？因为我是个摇摆不定的人类！像他那样可以说出爱这个字，利用我却光明正大，那是因为打着神的名义一切都可以是爱啊！是我愚钝！是我无知！因为我只是个人类！卑微的，渺小的人类......好想就这样死去.....
　　
　　再次睁开眼睛，晨光透过窗户照亮着我。
　　
　　我有很好的父母，有很好的家，是一个过着平凡的幸福生活的人。只是，每当天明时分，那梦中的残泪还挂在眼角，似乎是想提醒我遗忘了什么，那是一个在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红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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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发在一起的话羽美人会很高兴的吧wwww

Delilah

是与非，对与错，一切标准都在轻烟般的殷红中消散。爱与恨，情与仇，又有谁能够分清？有道是情乃世间最难以参透之物，因为它可以跨越生死、种族等一切理性的藩篱，焕发出最为纯粹的光华。
文笔流畅，情景交融，很不错的构思，下次记得合在一起发哦~

邪钰

Delilah 發表於 2012-4-19 19:20
是与非，对与错，一切标准都在轻烟般的殷红中消散。爱与恨，情与仇，又有谁能够分清？有道是情乃世间最难以 ...

呵呵，在下在此谢过，实际上是为了骗论坛币来着~新人实在太穷，书都下不起

Delil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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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在文苑待久了就不怕没钱买书。每次做活动还有额外奖励哟~

邪钰

回復 Delilah 的帖子

这论坛板块太多，一下子花了眼，只好先找一个落脚点，再一个一个滚过去。还请前辈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