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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为何要秘传?
——《灵知派经书》与隐微的教诲
诺斯替宗教在晚期希腊时代相当活跃,保罗和《约翰福音》的作者明显与诺斯替宗教有过瓜葛,但所谓基督教的“诺斯替”派在与教父们的激烈斗争中败北,被判为“异端”逐出教会。随后,这个教派在基督教世界中似乎消失了,除非以敌基督的面目出现。中世纪中期,基督教的“诺斯替”派又出没在如今东南欧一带,并向西移动,引发了一些新的教派运动,甚至与僧侣教团纠结在一起,但始终没有形成有组织的大教派。近代以来,灵知派似乎化为所谓诺斯替主义游魂,潜入现代思想。据说像黑格尔、谢林、诺瓦利斯、施莱尔马赫、马克思、尼采、托尔斯泰、巴特、梅烈日科夫斯基、海德格尔、施米特、布洛赫、菇依、本雅明这样一些形形色色的思想家身上,都带有诺斯替“游魂”的幽灵。
汉语学界早就耳闻“诺斯替”和“诺斯替主义”——人们在阅读西方思想文献时常常会遇到这两个术词,但全然不清楚究竟——其实,西方学界好多学者也搞不清楚究竟。“诺斯替”是希腊词的音译,汉语学界在不知其究竟时采用音译是稳妥的。这个词本身不那么神秘,就是希腊人“认识你自己”中的“认识”一词。但诺斯替派恰恰对 有独特的看法,而且事关灵魂和世界的得救。如今我们知道,诺斯替派的所谓是神秘、属灵的救恩知识,有别于相当实际的理知,因此当意译成“灵知”。
搞清“灵知”和“灵知主义”有什么要紧吗?
五十年代初,政治哲学家、历史思想家沃格林(Eric Voegelin)在其名噪一时的《新政治科学》中提出了一个著名论断:现代性就是灵知主义时代,其特征是:人谋杀上帝以便自己拯救自己。数年以后,当代德国大哲布鲁门贝格(Hans Blumenberg)在其如今已成为经典的《近代的正当性》中反驳沃格林:自中世纪以来,西方思想就努力要克服灵知主义,中世纪经院神学是第一次尝试,但失败了;现代性思想的兴起是克服灵知主义的再次努力,因而,现代性世界根本是反灵知主义的。这两位二十世纪大思想家关于灵知主义与现代性之关系的论争,把灵知主义问题提到了当代西方思想清单中的前列。
人们在说到灵知主义时,究竟有什么原始文献可以依靠?近两千年来,人们依靠的是过去正统教会的教父们反驳灵知派的护教文章,从中勾稽出知灵派的说法,谁也没有见过灵知派的“原著”。如果真有这样的宗教群体——还有那么高超的思想,肯定有“著于帛书”的文字。教父们在反驳基督教灵知派时,也提到过其论著,这些论著都到哪里去了?
一九四五年,埃及纳克•罕玛狄(Nag Hammadi)地区的一个阿拉伯农民到荒山里采肥料,无意中挖出一些用沥青封口的瓦罐。他以为是有人藏的偷来的金子,打开一看,不过是些蒲草纸残片。幸好他把这事告诉了人,引起盗卖文物贩子的兴趣,蒲草纸残篇几经转折进了国家博物馆,经专家鉴定,这些残片竟然是近两千年前受迫害的灵知人用的经书。
“纳克•罕玛狄书卷”(Nag Hammadi Library)堪称二十世纪最重大的地下发现之一,有如中国的“郭店楚简”。这些灵知派经书主要是基督教的,也有犹太教的、希腊的、拜火教的和黑米特(Hermetic)文献。从此,人们对灵知派的认识有了第一手文献。《灵知派经书》引发的问题首先是:何谓“真正”的基督信仰,何谓“真正”的教会,何为“异端”,何谓“正统”。《灵知派经书》中的一些篇章同样攻击“异端”,而这些灵知派所谓的“异端”恰恰是正史上所谓的“正统”派基督徒。如果说坚持新约、跟随使徒的踪迹就算“正统”,灵知派同样从新约福音书(尤其《约翰福音》)的释经出发。如果拒绝旧约的上帝就算不“正统”,《灵知派经书》中的一些书卷又明显是从旧约出发的,以至于人们推测,基督教灵知派原本是犹太教中的一个“异端”小派。如果灵知派成为“主流”教会,这些《灵知派经书》就可能成为犹太—基督教的正典,其中不少篇章构思之精巧、识见之高超、希腊文之典雅,都不亚于新约书卷,就神学教义之系统性和理论性而言,更不亚于教父们的护教论著。事实上,灵知派的经书同样是一种护教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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